江南道,珍州。
“原来是竹二郎,快快请坐。”竹掌柜重又挤出些笑容,招呼道。
竹二郎走到娄月的桌旁:“在下好久没见娄二娘,不知可否与二娘同桌饮茶?”
娄月没有答言。钟婵留意到,自见到竹二郎后,娄月就有些局促。竹二郎在钟婵对面坐了下来,笑道:“请说娄家族首请来一位襄阳的大夫,二娘可否为在下引荐?”
“钟姑娘,这位是竹家族首的二郎竹青铎。”娄月刻意压沉自己的声音,却压不住自己的心跳,“这位是襄阳玄鉴堂的钟婵大夫。”
竹二郎叉手道:“钟大夫,幸会。”
“幸会。”钟婵也叉手道。跟竹二郎同来的男子悄然坐到了另一张桌旁,竹掌柜也退了下去,茶博士为竹二郎倒了碗茶。
“不知何事劳烦钟大夫从襄阳不远千里来到夜郎?”
“呃……阿爷有些旧疾,之前就是请钟姑娘给治好的。”
“哦,娄族首有旧疾?金治大夫也治不好吗?”
娄月瞟了他一眼,面色略有些尴尬。竹二郎又笑道:“我怎么听说,钟大夫上次来夜郎,不是治人,而是治尸呢?”
“夜郎湿气重,治病先治湿。玄鉴堂行医讲求因地施治、对症下药,竹二郎觉得有何不妥?”钟婵道。
“读书人就是读书人,果然谈吐风雅,在下最愿与读书人说话。钟姑娘可听过汉时夜郎古国的故事……”竹二郎啜了口茶,接着道:“元狩元年,汉使王然于、柏始昌、吕越人等出使夜郎,夜郎侯多同问汉使,汉孰与我大?”
竹二郎转头看着钟婵,“钟姑娘觉得,大唐孰与大?”
“天下之大,钟某不过井底之蛙,何敢言孰大?”
“在下虽是山野村夫,也常观天象。在下以为,天穹之下,大唐好比夜郎,而天穹之上,星河浩瀚,大唐就好比星斗。钟姑娘觉得呢?”
娄月道:“不知所云,你怕是昨夜宿醉未醒。”
钟婵听出竹二郎似乎意有所指,“竹二郎独出己见,真是令人大开眼界。既然大唐不过星斗,那么天穹之上是否还有数不尽的蕃邦、数不尽的子民?大唐又是否有天外的胡人?”
竹二郎竟露出诡异的笑:“如果相信天穹之上浩如烟海,又为何不信星斗之中有他星来客?”
“他星之客为何要来此?”
“背井离乡总归是有原因的。”
“既是作客,就有为客之道,不该去的地方不能去、不该做的事不可为。”
“待客以礼还之以礼,待客以刀还之以刀。”
“为客之道,先明来意。不明来意,视同敌犯,而非待客以刀。”
竹二郎一时无言,与钟婵对视良久。
就在二人对谈时,茶肆里又进来六人,坐满了店里的六张桌子。钟婵眼角的余光瞥见,范泽辛微点了六次头。
一旁的娄月听得云里雾里,有些不耐烦地道:“钟姑娘是我娄家的客人,你在这说什么待客之道。”
竹二郎没有理会她,勉强笑了笑:“钟姑娘,不明来意有时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清。是敌是友不在于说,而在于行。”
竹二郎忽然面色一沉,举起茶碗:“在下想与钟姑娘交个朋友。”
竹二郎的茶碗显然是给钟婵的通牒,是友,举碗同饮;是敌,砸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