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是，本来奥斯卡及其在意的事被阿拉贡这么耿直地问出来，他内心竟然也就是起了那么一点点小水花。再无其他。

阿拉贡皱起眉，沉吟半晌又问：“如果死亡也不能成为你的威胁，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阻碍不死人的脚步。”

“绝望。”

阿拉贡默然。

“是不是后悔给我的评价了？”奥斯卡连头也没有转，只是盯着火焰问。

“不，”阿拉贡口气坚定答，“我只评价我亲眼所见。”

“是啊，你没看见，你不知道那个房间，”自顾自地说下去：“潮湿阴冷，腐臭扑鼻，没有窗户，没有房门，没有哪怕是一条缝能投进外界的光，或者外界已经沉沦，再也没有光明可言？我当时真的这么怀疑过，我的脑子被所有我能想到最悲惨的事填满——我一直都知道——我根本不是什么天选不死人，那是我家族的使命，我只是前赴后继飞蛾扑火的傻瓜之一。”

“你是怀疑那个预言，还是怀疑自己？”阿拉贡轻声问。

“先是自己，然后是预言。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封闭房间里我就是这么想的，这是背叛，对家族的背叛，对自己的背叛，可我没法控制——我的盔甲都被恶魔砸烂了，全身的骨头碎了个遍，连直剑都拿不起来，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为我是不死人。我受够了。”

“但你仍然心存希望。”

“……”奥斯卡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奥斯卡才又开腔：

“我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纯属无法解释的意外——如果我没有出现在夏尔西岗，再醒来后我就不再是我，会毫无神智地游荡在北方不死院，根其他被关押的活尸一样，衣衫褴褛凄惨卑贱，谁还会看得出你是什么骑士王子还是国王，诅咒之下众生平等。“

“你还想回去吗？如果给你机会？”

“我——不知道。”奥斯卡摇了摇头，“瞧，我只是个懦夫。”

“那我也是了，”阿拉贡勾起嘴角笑了笑说，“但我知道事实，了解真相，无论流传什么样的流言蜚语都不会使我动摇。”

奥斯卡望着起身的阿拉贡一时无言，他知道他的身世，从领主书库那异常丰富的藏书中，从话痨又热情的比尔博口中，他知道眼前站着一位努美诺尔诸王古老血统的正统后裔，西边那艾克西里昂宝塔俯视的广袤国土，按法理来说该是属于他的。

他还知道，阿拉贡以游侠身份在中土行走至今已经八十余岁了。

“我该收回我的话，”奥斯卡摇摇头说，“我无法和你相比。”

“我只是个游侠，”阿拉贡站直了微眯着眼说，“勇气不分贵贱高低。”

奥斯卡再次默然，阿拉贡冲着他欠了欠身，转身离开了。

“对了，”走出几步之后阿拉贡突然回头笑说，“以后要是得空，我还得请你指教一二，领主应该不会反对的吧，适当运动也有助于恢复活力。”

“……”

这次他是真的离开了，留下奥斯卡一人对着篝火在幽深的林中坐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