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的话太伤人了。”袁驹道，他很生气。

他是个跟孝顺的人，以前我和妈也经常拌嘴，总是他在我们两人间扮演着“和事佬”的角色，在对方面前说彼此的好坏，打圆场。

但是，此刻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我知道我真的说错话了。

“爸妈从来没有‘重男轻女’过，这一点你自己也是知道的。只是因为我小，而且小时候小病不断，所以对我宠溺些。”

“这些当然不用你来解释啦，我知道。我刚才也不知道是脑袋被门夹了还是怎么的，就那么脱口而出了，现在想想简直是后悔极了。”我惭愧地转着桌子上的一支笔。

这是我的小习惯，惊慌失措或者无所事事时都会有的小动作。

“还有，姐，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袁驹很少这么严肃认真地对我说话，他虽然很成熟很懂事，但是在我面前，从来都是依着我，甚至赖着我，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所以，我几乎看不到他这番模样。

我点点头，他伸出一只手来拉着我，缓缓将我拉到床边跟他并肩坐下。

我们一同看向窗外，这样可以避开眼神的交流，也好。

“姐，我去世了。”

我的心一紧，屋子里面的空气凝固了，我有些窒息的难受感。

我点头，泪珠子一滴接一滴，“我知道。”我尽量压抑住哭腔。

“以后爸妈就靠你了，你要让他们开心的时间更多，伤心的时间少一些。”

我点头，继续看窗外，树叶开始飘落，是啊，秋天来了。一只鸟儿东窜西跳，和另一只愉快互啄着，抢夺着吃食或者只是趁着这难得的清高气爽时节给老去时制造专属于年少时的回忆。

“姐，还有……”他把一只手覆盖在我的手背上，没有温度，于是我快速地覆盖上我的另一只手，仿佛想要给它升温一般。

小时候就这样，我总怕他冻着，怕他摔倒，怕他不快乐。因此，冬天里我给他暖手暖脚，路途崎岖，我总是背着他，邻居的小男孩都比他大至少三岁，我拒绝了橡皮筋和过家家，只和他聊天，看书或者唱歌。

记忆多美，仿佛就在昨天，就在昨天我们还朗读“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我们还唱“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袁驹继续道：“我或许快要走了……”

“别说了。”我急忙制止，说这句话时，我泣不成声，鼻涕口水抹了一手臂都是。

袁驹转过身，紧紧地抱着我，“姐，如果真的……真的走了，临行头一夜我们说一整晚话好吗？”

我此刻哪里还能说话，只能点头，情绪涌得我脑袋一片糊涂。

“第二天你就睡觉，我就默默地走。不要送别，你知道的，我以前就不喜欢‘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只有你觉得离别美。”

离别怎么会美呢？别人的离别会感染你想起悲伤的美，而关乎到自己的离别却总是伤痕累累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喜欢离别，特别是生离死别的时刻，可是那时不得不经历的过程，所以人有感情看上去很美，但是很多时候却也很悲哀。

平静后，我瞌睡来了。小时候就这样，哭过后就特别想睡，妈妈说这是因为哭是最费心神的事情。

我半梦半醒：“为什么你不介意那些人那么说你？”

“我当然介意，但是时间有限。”

时间有限，是啊。花在陪家人上比得到一个虚有的名誉重要。袁驹明白了这一点，因为他离开了，所以更意识到陪伴的重要性。人总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他应该也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