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宗人府》载:\"藩王有罪,宗人府需会同都察院勘问,不得包庇。凡涉藩王田产、兵甲、人口诸事,宗人府需调阅玉牒、黄册、鱼鳞图册核验,若有隐匿篡改,宗正寺卿以下皆连坐。勘问供词需三法司画押,方为定案。若御史与宗人府所奏相悖,需当廷对质,以物证为凭。\"
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
永熙四年正月初三,太极殿的龙涎香与烛油气息在梁间缠绕,浓稠得几乎让人窒息。谢渊的指尖死死抠住雕花铜柱,腹部的旧伤如毒蛇撕咬,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伤口深处的疼痛。昨夜誊抄匠人血书时,墨渍浸透了指缝,此刻干涸的墨痕如同匠人结痂的伤口,提醒着他肩负的沉重使命。当魏王府长史甩袖跪叩的瞬间,对方后颈那道新鲜抓痕,像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 —— 这与安庆地牢墙上残留的指甲印,无论是形状还是新旧程度,都惊人地相似。他暗自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激动,这或许就是撕开真相的关键缺口。
\"臣所呈证物,皆系谢渊栽赃!\" 长史尖锐的哭嚎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震得谢渊耳膜生疼。他凝视着对方刻意弄乱的官帽,眼前不禁浮现出扬州盐商翻供时同样惺惺作态的模样。这些权贵惯用的伎俩,他早已烂熟于心。展开泛黄信笺时,他的指尖微微发颤,并非因为紧张,而是想起北疆匠人顶着刺骨的风雪,用冻僵到失去知觉的手,一笔一划写下这封绝笔信的场景。那些在寒夜中流淌的血泪,此刻都凝聚在这薄薄的信纸上。
\"此信末笔 ' 谢' 字,藏有三重暗记。\" 谢渊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将信笺缓缓悬于烛火之上。放大镜下,笔画转折处三道若隐若现的极细刻痕,如同匠人刻进命运里的不屈印记。他用余光瞥见萧栎猛地握紧扶手,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默契 —— 这正是当年在太学梅树下,他们刻诗时约定的 \"三击贪腐\" 暗号。\"北疆匠人如何得知御史台机密?\" 谢渊的质问如利剑出鞘,直指长史要害,看着对方脖颈暴起的青筋,他故意拖长尾音,\"除非......\" 话音未落,长史的瞳孔骤然收缩,这细微的变化逃不过谢渊的眼睛,\"有人将暗记教给魏王府!\" 这句话如巨石投入深潭,在殿内激起千层浪,群臣的交头接耳声此起彼伏。
谢渊的思绪瞬间回到那些暗无天日的查案时光,被割舌的证人、被焚毁的账本,每一幕都刺痛着他的心,胸腔里腾起的愤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当长史强作镇定反驳时,那半截从袖口露出的红绳,让他内心猛地一震 —— 这与安庆地牢悬挂刑具的绳索材质完全相同。他表面不动声色,继续有条不紊地陈述,内心却在飞速盘算,等待着将这致命证据抛出的最佳时机,就像猎人等待猎物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萧栎捧着《宗人府玉牒》上前的步伐,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谢渊注意到他拇指反复摩挲册页边缘的动作 —— 这是他们在宗人府查档时,每次发现关键证据都会有的习惯。\"魏王府庄田三百六十处,\" 萧栎的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微微震颤,玉牒上朱砂标注的田庄位置,与《江南民瘼图》上的红点严丝合缝,\"远超洪武年间定下的五十处祖制!\"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整个大殿陷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