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冯劫已踩着露水登上了新筑的城墙。
砖缝里的草芽沾着湿意,远处传来学子们教孩童读写秦文的琅琅声——“天、地、王、民”,四字短句从稚嫩的嗓音里跳出,混着工匠敲打木料的叮当声,成了这座重生之城的晨曲。
“大人,这是昨日各县报上来的户籍册子。”主簿捧着书薄匆匆赶来,“魏人百姓主动登记者已过七成,剩下的多是偏远乡野的老弱,小吏们正挨户去劝。”
冯劫接过书薄,指尖拂过“户、口、田、宅”四栏登记,忽然停在“大梁县·东门氏”那一行:“东门老丈家的孙子,不是说前日不肯学秦文吗?”
“是呢,”主簿笑道,“昨日邯郸太学的李学子带着新做的曲辕犁去他家地里试耕,一亩地比往日多翻了两成土。老爷子当即就让孙子跟着学写字,说‘大秦的法子能填饱肚子,这字也得学着认’。”
冯劫朗声笑起来,将书薄递还:“告诉各县令,不必强求。百姓心里有杆秤,咱们把水渠修通、把粮仓装满、把学堂办起来,他们自然知道该选哪条路。”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冯劫循声望去,见一群魏地乡绅围着个捧着布帛的老者,正往县衙方向走。为首的乡绅见到冯劫,忙拱手道:“冯大人,我等凑了些绢布,想给秦军将士做些冬衣。这重建的木料、石料,也愿由各家工坊平价供应——都是魏人一点心意。”
老者抖开布帛,上面用秦文歪歪扭扭绣着“大秦永昌”四字,针脚虽糙,却透着真诚。冯劫喉头微热,正欲推辞,却见王贲带着亲兵走来,朗声道:“魏地百姓的心意,秦军收下了!”他转向冯劫,“昨日我派去浚仪县的兵回来说,那里的百姓自发组织了护粮队,帮着蒙毅的人押送赈济粮,连孩童都提着水罐在路边等着。”
冯劫望着晨光里渐次舒展的大梁城,忽然明白:所谓归心,从不是靠律法条文硬压,而是让百姓在废墟里看见炊烟,在寒冬里摸到暖意。
三日后,荀子从邯郸带来的种子到了。数百车粟米、稻种堆在城门口,学子们领着百姓分拣、晾晒。
一个瘸腿的魏兵拄着木杖走来,他原是大梁守兵,城破时被秦军所俘,因伤被冯劫放归。此刻他捧着一把稻种,声音沙哑:“这是……南方的占城稻?听说一年能两熟?”
“正是,”学子笑着点头,“大人说,魏地水土好,种这个,明年家家都能有余粮。”
瘸腿兵忽然跪地,朝着咸阳方向叩了三个头。周围的魏人见状,也纷纷效仿。
冯劫站在城楼上看见这一幕,提笔给李斯写了封信,末尾道:“民心如田,播什么种,便收什么粮。魏地已播秦种,只待秋收。”
楚地的雨下了整月,悦香楼的屋檐下总挂着水帘。柳湘湘凭栏望着楼下,见张龙裹着一身湿气进来,忙递上姜汤:“黄歇那边有动静了?”
“何止有动静,”张龙灌了半碗姜汤,抹了把嘴,“那老狐狸见楚王病重,竟暗中联络了三个县的守将,说是‘以防项燕异动’,实则想趁机把兵权攥在手里。我托人送了他一柄秦王赐的玉如意,只说‘大秦看重令尹之才’,他夜里就派人来传话说,愿‘与秦共商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