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明那句"把手伸进马蜂窝"让仓库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困惑和不安。
外面的夜更深了,远处那家小酒吧里的卡拉OK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偶尔传来的摩托车突突声和汽车喇叭的嘶鸣。
2007年的马尼拉夜晚从来不会真正安静,街头巷尾总有各种声音在提醒你,这座城市从来不睡觉,也从来不太平。
我注意到陈光明桌上放着一部诺基亚翻盖手机,屏幕上闪着微弱的蓝光。
这种老式手机在国内已经不多见了,但在菲律宾这样的地方,能有个手机就算不错了。
"陈叔,您能说得再具体点吗?"我指着墙上那张密密麻麻的地图问道。
"这里到底有多复杂?"
陈光明重新坐下,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破旧的烟盒,里面只剩下两根皱巴巴的万宝路。
他点燃其中一根,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昏暗的日光灯下慢慢散开。
"你们几个外地来的,根本不知道这水有多深。"他吐出一口烟,声音变得沉重起来。
"我在这里混了十几年,见过太多自以为聪明的外国人,最后都成了这片土地上的冤魂。"
王胖子有些不耐烦了,他这人性子直:"陈叔,您就别打哑谜了。''
''咱们又不是来搞政治的,不就是找个地方落脚吗?有那么复杂?"
"复杂?"陈光明冷笑一声。
"小胖子,你知道这个国家有多少个省吗?"
"不知道啊。"王胖子老实地摇头。
"81个省,1600多个市镇。"陈光明用粗糙的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
"但真正说了算的,不是马拉卡南宫里坐着的那个总统,而是散布在各地的政治家族。''
''我粗略算了算,有点实力的家族起码有200多个。"
刘瘦子推了推眼镜,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您的意思是,这里是家族政治?"
"家族政治?那是文雅的说法。"陈光明弹了弹烟灰。
"说白了就是土皇帝割据,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地盘,自己的买卖,自己的私军。"
说到这里,他突然站起身,走到文件柜前取出一叠照片。
这些照片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有的边角已经发黄卷曲。
"你们看这个。"他递过来一张照片,"这是去年拍的,棉兰老岛某个家族的私人武装检阅。"
我接过照片仔细看,心中一震。
照片上是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穿着迷彩服,手持自动步枪,整齐地排成方阵。
如果不看背景,还以为是哪国的正规军。
"这支队伍有多少人?"花蕊凑过来问道。
"800多人,全是退役军人。"陈光明指着照片说。
"装备比政府军还好,因为他们有钱买美式装备。''
''这还只是中等规模的,那些大家族的私军动辄上千人。"
王胖子看着照片,脸色变了:"靠,这哪是私人保镖,这就是军阀啊!"
"现在你们明白了吧?"陈光明重新坐下。
"这些家族的实力不是开玩笑的。他们不光有枪有人,还有钱有关系。''
''政府军、警察、法官,哪个部门里没有他们的人?"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摩托车声,由远及近,然后又渐渐远去。
这种声音在马尼拉的夜晚很常见,但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让人忍不住想到那些在黑夜中进行的各种见不得光的勾当。
"我给你们讲个真事。"陈光明压低声音说道。
"2005年,有个台湾商人想在宿务投资建厂,带了几千万美金过来。''
''他以为找到当地的市长就万事大吉了,还花大价钱雇了几十个保镖。"
"结果呢?"刘瘦子追问道。
"结果投资协议签了不到一个月,工厂就被炸了。"陈光明的眼神变得阴冷。
"那些炸弹不是恐怖分子放的,是其他家族干的。''
''因为这个投资会让市长家族的实力增强,其他家族当然要阻止。"
花蕊忍不住问道:"那个台湾商人呢?"
"尸体在海里泡了三天才捞上来。"陈光明平静地说道,就像在叙述今天的天气。
"死前被人砍掉了十根手指,估计是想逼他说出资金账户的密码。"
仓库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日光灯发出的微弱嗡嗡声。
这种残酷的现实让我们每个人都感到后背发凉。
"更要命的是,"陈光明继续说道。
"这些家族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外人根本搞不清楚。今天是盟友,明天可能就是死敌。''
''你以为在帮某个家族,实际上可能在害他们全家。"
王胖子咽了口唾沫:"那您是怎么在这里活下来的?"
"我?"陈光明苦笑。
"我就是个跑腿的,专门给各家族之间传话、办事、递东西。''
''我不威胁任何人的地盘,反而能给他们提供方便,所以才能在夹缝里讨口饭吃。"
他掏出另一张照片,是一个豪华别墅的内景。
照片中,十几个穿着正装的人围坐在长桌旁,看起来像是在开什么重要会议。
"这是去年圣诞节,马尼拉几大家族的秘密聚会。"陈光明指着照片解释。
"表面上他们在讨论慈善事业,实际上在重新划分地盘和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