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六识祛降
话表三藏与行者互诉其情,前嫌尽释。而后,那长老思及旧事,便问禺魓下场如何,行者遂与他细细道来。
却说那二行者,一翻一滚的,打至森罗殿下。阴君近前挡住道:“大圣有何事,闹我幽冥?”这大圣道:“这妖精假变作老孙的模样,在半路上打倒我师父,抢夺了行李。我与他争辨到菩萨处,其实相貌、言语等俱一般,菩萨也难辨真假。老孙又与这厮打上天堂,众神亦果难辨。故此闹至幽冥,望阴君与我查看生死簿,见‘假行者’是何出身,快早追他魂魄,免教二心沌乱。”那怪亦如此说一遍。
阴君闻言,即唤管簿判官一一从头查勘,更无个假行者之名。再看毛虫文簿,那猴子一百三十条已是孙大圣幼年得道之时,大闹阴司,消死名一笔勾之,自后来凡是猴属,尽无名号。正说处,只听得地藏王菩萨道:“且住!且住!等我着谛听与你听个真假。”
那谛听神兽,奉地藏钧旨,就于森罗庭院之中,俯伏在地,须臾擡起头来,对地藏道:“怪名虽有,但不可当面说破,又不能助力擒他。”地藏道:“当面说出便怎么?”谛听道:“妖孽身世,与一圣人相干。当面说出,恐妖精恶发,搔扰宝殿,致令阴府不安。”又问:“何为不能助力擒拿?”
谛听道:“妖精神通,与孙大圣无二。身上旧事,又关佛门机密。幽冥之神,能有多少法力?又如何敢涉秘事?故此不能擒拿。”地藏道:“似这般怎生祛除?”谛听言:“佛法无边。”
地藏早已省悟,即谓二行者曰:“汝造此孽来,今欲使一金蝉脱壳之法,僵桃代李,却是不能。须知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自有分明之处。你两个形容如一,神通无二,若要辨明,须到雷音寺释迦如来那里,方得明白。”两个一齐嚷道:“说得是!说得是!我和你西天佛祖之前折辨去!”那十殿阴君送出,谢了地藏,回上翠云宫,着鬼使闭了幽冥关隘不题。
且说那禺魓之身,本自佛门而出。闻地藏王指授,何以肯去?遂驾云在半空,使一套棍法。那随心铁杆兵,其身滚金,折出万道金光来,映在行者面上。
禺魓见行者眉头一蹙,已心中有数,但笑曰:“某家以为数千年岁,够你这猢狲滚几遭铁钉板,杀杀锐气。而你刚愎自用如故,眼睛未尝治得,便敢算计到爷爷头上。”那大圣架起铁棒,亦不怵他:“莫说伤了眼,便是断手折脚,收拾你这孽障亦足。汝今是恐佛识本相,不敢向灵山去也。”
禺魓笑曰:“非我不敢行,但你与我斗数日,不怕那和尚候你不归?”行者道:“你此言何意?”禺魓曰:“你自以为算无遗策,安知子裔在你等眼前消失不见,又往何处去了?想来他早依我言语,为作人情,将那和尚送与山精野怪。你说他那般知趣者,可伺候得那□□色鬼数十人矣?”
行者大怒道:“你这孽畜,空活多年,如何就修得一条忒毒忒脏的舌头来?非你于荣王府假冒老孙,言辱吾师,何致我二人离心?如今敢复妄言,且吃你孙爷爷一棒!”禺魓即举棒迎上,亟伏其形,仍以那日头光芒晃他眼,欲反攻下盘。行者倾身,闭目以听。禺魓棒势之疾,不可测也,其功法却与行者无二。
那行者闻风声,不退反进,侧头躲闪之际,棒尖便往禺魓头面上戳去。俄顷之间,波动左右,又如青龙舞。他这里或腾或转,一条棒子舞得生风,倏忽令人目眩。
禺魓见了,持棒迎上,自中部击之,一味砸、劈、点、戳。行者遂以斜侧破其棒势。正是攻中有防,防中见攻。此谓棋逢对手,喜得禺魓将那棒子横起,以下攻上,亦是有实有虚。顷刻间,二人缠斗一处。
他等修炼之人,一练胆,二练眼,三练力气,四练闪。他两个灵物,胆量不缺,力气无二。只全凭着你来我往的功夫,寻对手破绽。能胜在于进步占势,不败在于退步避锋。
然二人神通相类,进则平分秋色,高下难分。禺魓急于取他性命,便只得往那软肋上寻摸,运起神功,把个金乌光华聚之一处。
行者被他那棒上金光晃得心焦火燎,暗想:“这妖孽而今把老孙命门,又知紧箍咒语。我师安危不明,未必能时时助我,今唯有拼死一博耳。”遂运丹屏息,喷火一口。喝退了禺魓,手腕一翻,便控火燃眉睫,登时眼如星斗,金睛迸光。
却说那元神、元气,元精函藏,炼以能生真火,谓之三昧真火。行者自受火刑,金刚不坏之身已为所损。然火眼金睛是那八卦炉中,六丁神火燃出的神烟炼成。他今以三昧真火锻炼双目,虽伤身,亦应一时之急。行者将披风往后一甩,火焰万丈,直窜长空,刹那日色黯然。
禺魓见其一身火光,竟是个不顾性命,冷笑道:“好个齐天大圣,逞一时气,就不怕引火烧身,炼你个魂飞魄散么?”行者紧追上前,杀机毕露:“纵使神形俱灭,亦须将你这妖孽万剐解恨。”你看禺魓那法力,亦能倒树催林,被行者激怒,却将那林木连根拔起,削作尖刃。约有千百枚,皆朝行者刺之。
行者将身一抖,身上猴毛,携三昧火,如长箭射出,在空中燃之,须臾将那木刃烧尽。行者道:“以木克火,如何使得?”禺魓不服,咄一声,又以铁棒挥之,投于湖心,激出直上云霄的水柱。恰如数条银蛇,绕住行者金箍棒。既是个以水克火,又是个以柔克刚,一时化行者之力。行者笑曰:“好妖怪,当真有些本事。”
他知禺魓诡计多端,神通又与自家不相上下,不可强攻。即于棒上运足内劲,横棒当格,自道道水柱中盘旋搅弄。左劈右砍,也不慌乱。转动手腕,舞一套棍花,架起四面水柱。却借水东流之力,迈步往后。但见铁棒挥动,迸出夺目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