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敏一路东进,无人阻挡,很快抵达南京城下。
史可法立在聚宝门的箭楼前。
他身披沾满霜露的铠甲,手中长枪在朝阳下泛着冷光,身后是须发皆白的高宏图,正指挥民夫往城垛间搬运巨石。
远处长江水面,闯军的船队如黑压压的蚁群,帆影遮断了半个江面。
战鼓声顺着风势滚来,震得城砖缝里的枯草簌簌发抖。
“都给本官听着!”
史可法的声音透过薄雾传遍城头:
“正统年间,于少保守京师时,瓦剌铁骑踏到德胜门,他敢光着膀子在城头擂鼓!
今日闯贼虽凶,难道比瓦剌还狠?
要么把贼兵埋在城下,要么咱们死在城里,没有第三条路!若是守不住,南京城就是咱们的棺材!”
文臣们褪去官袍,抄起了民夫递来的砍刀;武将们全身甲胄,露出决绝之色;
连鬓角斑白的老秀才都搬来家藏的弓箭,颤巍巍地搭在垛口上。
城根下的百姓自发推着装满石灰的独轮车、将滚烫的桐油倒进大铁锅,柴火噼啪作响,油星溅在地上冒起白烟。
女人和孩子将刚刚拆下的民宅的砖瓦,搬去城头。
整个南京城,都被史可法调动了起来。
“轰轰轰……”
闯军的火炮率先轰鸣。
铁弹砸在聚宝门的城楼,木屑与砖石腾空而起。
孙大胡子带着的闯军先锋船队已靠岸,举着盾牌,踩着浮桥往上冲。
闯军的号角撕裂长空,二十万被裹挟的百姓像被驱赶的羊群,在刀枪的威逼下朝着南京城南的护城河挪动。
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妇人,还有孩童,各个恐惧中带着更深的恐惧。
“快走!”
闯军的皮鞭如毒蛇般抽在人群中,惨叫声此起彼伏。
最前排的百姓被推搡着靠近护城河,运送土石。
有人试图反抗,却被当场砍倒,尸体被扔进河里,激起一阵浑浊的水花。
更多的人则麻木地往前挪,抛洒土石,眼中只剩下绝望。
城头上的明军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却又不得不射箭防御。
箭矢落下,百姓成片倒下,活着的人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往前,最终被赶进河里。
河水瞬间淹没了他们的头顶,挣扎的手臂很快便消失在水面下。
第3天,闯军驱赶着3万百姓冲向护城河。
第6天,闯军驱赶着5万百姓冲向护城河。
第9天,闯军驱赶着4万百姓冲向护城河。
第12天,又是5万百姓被驱赶过来。
这一次,闯军在他们身后架起了火炮,谁敢后退,便会被轰成碎片。
百姓们像被狂风卷动的败叶,黑压压地涌向护城河。
有的刚跑出2里地,就被火炮轰得粉碎,残肢混着冻土飞上半空;
有的好不容易扑到河岸边,抛洒了土石,城头上落下的巨石已呼啸而至,“噗” 的一声将头颅砸得像摔烂的西瓜。
红的白的脑浆混着碎骨溅在地面上,与前一日的血渍凝结成狰狞的斑块。
无数人死在路上,但是也有无数人成功将土石送到了护城河里。
半个月下来,护城河里的土石越来越多。
显然,人命填壕这一招还是见效的。
接下来的日子,这样的场景不断上演。
闯军每天都撒出去抓捕百姓,城下每天都有几万百姓,哭嚎着、挣扎着,最终都成了沉默的基石。
城头上史可法站在城头,望着护城河对岸那黑压压的人群,心如刀割。
那些人是和南京城里送水的民夫、守城的匠人一样的百姓,本应是他们守护的对象……可现在,只能射杀。
因为一旦让闯军靠近城墙,攻破城池,南京的百姓只会比这些人死得更惨。
他只能咬着牙,指挥着将士们奋力抵抗,心中默默祈祷着援军的出现。
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