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压下怒气,心中思量:
“根据近期对张煌言的了解,此子还是有家国情怀的,但是,他现在说的这些都是空话,屁用没有。”
想到这,他沉声道:
“你说的倒是好听!
朕若划一地界交予你,你可做得政务清明任人唯贤?可做得财务透明不取分毫?可做得军务整肃赏罚分明?可做得虚怀若谷从谏如流?可做得节用爱人轻徭薄赋?可做得兴学重教启迪民智?”
张煌言闻言挺起胸膛,声如洪钟穿透殿宇:“臣能!”
崇祯被气笑了:“哦?你凭什么说能?”
张煌言一脸正气道:“便凭臣这腔未冷的浩然正气,与胸中不灭的天地良心!”
崇祯微微颔首:“好。朕就封你为成都知府,你先把成都府治理成你说的那个样子!”
张煌言本是随驾左右的中军官,素日里寸步不离御前,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现在被留在成都任知府,看上去是升职,实际上是明升暗降,驱离了中枢。
张煌言却未察其中深意,反倒因得偿施展抱负的机会而双目发亮,叩首道:
“臣必不负陛下所托,定叫成都府焕然一新!”
崇祯笑道:“若真能如你所言,待蜀地大治之日,朕自当召你还朝,入六部赞理朝政,届时天下政景,便看你这双手如何擘画了。”
这一句承诺如同一剂烈火,瞬间燃透了张煌言的胸腔。他只觉浑身血脉偾张,分外有劲,自信满满的叩首而去。
崇祯看着他的背影,心道:
“浩然正气么...... 蜀道难,人心更难啊。
哎……这个世上,真靠得住的就两种人:一种是笨人,一种是直人。笨人没有心眼儿,直人不使心眼儿。
此子一腔血勇可照肝胆,但是太过憨直,不会绕指柔肠。如此明目张胆的的弹劾宦官,将来有他的苦头吃。
若留他在京,不出三月,怕就要被六部的老狐狸与司礼监的阴鸷玩意儿们玩死了。
还是留在成都历练几年,在川蜀乡绅的田契、退仕阁老的书信、胥吏的算盘、太监的密折、武将的铁槊、文官的笔锋、大儒的口舌、贫民的吃食、巨富的不仁里滚上一滚。”
待他尝过乡绅阻税的阴狠、胥吏舞弊的刁钻、军户哗变的血腥,近期因军功而起了威名文武官员的桀骜不驯,或许才懂平衡二字如何写法。”
想到这,崇祯站起身,走到帐外遥望山川,心中继续思忖:
“张煌言亦文亦武,虽然是举人但是没有参与科举中进士的经历,没沾过同年门生的派系。
虽然在朕身边侍候,却和朝廷高官没有牵扯;
虽然跟随朕征战多时,却和四川将领没有交集;
虽然出身富农阶层书香门第,却和川蜀本地的乡绅没有关联;
现在又得罪了所有宦官和外戚;
如此,他必然能独立于朝堂的各个势力。
待他磨去棱角又不失风骨时,或能成为制衡文官集团的利刃,成为太子登基后有力的臂膀。
只是这颗种子能否破土,终究要看他自己能不能熬过蜀地的瘴疠和这朝堂更深的寒。”
想到朝堂的高处不胜寒和引天下豪杰尽折腰的权利,崇祯微微一叹,回到军帐躺在了软榻上,思维飘散出去:
“明代的皇权在早期高度集中,但在实际运作中渐渐形成了文官、宦官、外戚、勋贵四大势力的制衡关系。
早期的皇帝可以用文官集团处理政务,同时用宦官、外戚、勋贵作为制衡文官的力量。
但文官集团以儒家伦理为意识形态基础,将“忠君”“卫道”作为合法性来源,占领了道德话语权。
他们常年批判宦官干政,在正统年间,借着王振专权导致的土木堡之变,以清算奸党之名,诛杀王振党羽,将事件定性为“宦官乱政”的恶果,强化“宦官干政即违天道”的舆论。
正德年间刘瑾专权,文官以“清君侧”为由,联合宦官张永扳倒刘瑾,表面是“除奸”,实则削弱宦官对朝政的控制。
还以“礼防外戚”为借口限制外戚权力。
在万历年间,郑贵妃欲立其子朱常洵为太子,文官集团以“嫡长子继承制”为核心礼制,与皇帝和外戚对抗长达15年,最终迫使万历帝妥协。
看上去是支持太子,本质是防止外戚借皇权干预官僚体系和皇权更迭,更防止外戚和后宫抢掠文官集团的权利和利益。
此外,文官集团以“文治”取代“武功”,通过“重文轻武”的制度设计和道德批判削弱勋贵影响力。
在景泰年间,“北京保卫战”后指责勋贵“恃功骄横”,以文臣掌兵取代勋贵统军,将军事决策权收归兵部。
自此开启了文官主导军队的权力架构,武将的地位一降再降。
在成化年间后,勋贵因缺乏科举背景,被文官视为粗鄙无文,逐渐被排除在核心政务之外,仅保留礼仪性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