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宋枕玉打定了主意,便是在前院的花厅之中,率性拣了一只铺绒滚镶的杌凳,款款落座。
皇城司就戍守于外院处,崔珩崔衙内,颇为识相地告了退,不再叨扰她,只不过,临去前,宋枕玉思及了什么,纳罕道:“此处到底是何处?”
崔珩没有正面回禀她,只淡声道:“我带宋娘子到府门前看一看罢。“
“前提是,宋娘子不会生出逃离之意。”
宋枕玉寥寥然地牵起了唇角,抱着胳膊道:“我既然要等裴相爷回来,让他给我一个解释,那我就姑且没有逃离的心思,更何况,梁燊还在你们手上,我顾念着他的安危,不可能抛下他,只顾着自己一人离开。”
崔珩闻罢,原是绷紧的心神,适才舒缓开了去,点了点首,道:“那我带玉娘子到外面看看罢。“
于是乎,宋枕玉跟着崔珩堪堪绕过了照壁,穿过重重月牙门与流水小桥,穿出前庭院与抄手廊庑,前处,戍守于府门两侧侍卫,见了崔衙内,纷纷让了道。
两人在双扇朱漆拱门前停下,崔珩说道:“宋娘子,就是此处了。“
宋枕玉擡起首,仅一眼,她整个人都怔愣住。
匾额描金嵌玉,金字黑底,上书「金玉苑」,字是端庄大气的瘦金体,大气磅礴之余,且不失柔婉气质。
宋枕玉看罢,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惊憾,过了晌久,适才问道:“这三个字,是裴丞陵题的么?”
崔珩点了一点首,说道:“早在一年以前,裴相爷就暗中为这一座宅邸做筹备了,不论是牌匾的题字,抑或是屋中一物一具的陈设,皆是他一手置办。”
崔珩踯躅了一番,道:“有一句话,不知我当讲不当讲。”
宋枕玉淡淡地凝睇他一眼:“假令你觉得不合适的话,那还是不要说了。”
崔珩:“……”
敢情宋枕玉是在变相的激将他。
崔珩胸中攒着一口冷气,在目下的光景里,他反而不踯躅了,硬是要将这一桩事体说出:“虽然说,我身为局外人,不知晓宋娘子和裴相爷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纠葛和羁绊,但是,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我觉得裴相爷为这一份关系的进展,做了很多的事。他想要有独属于你们两人的一座宅邸,加之知晓你热衷于阅读与看书,便是在东廊坊的众多宅邸之中,谈下了一处闹中取静的所在。”
“方才,宋娘子醒来之时,应当是出来走了一走,看了一看罢。你看过了书房,那是裴相爷在这一年当中,踏遍了长安城内所有的书铺,逐一甄选出来的成果,你看书,喜欢晒日光浴,他就打通了一座南墙,让南边的日色能够偏略地斜照下来,一方面,能让屋内暖和一些,另一方面,也能营造一种宁谧的阅书环境。”
末了,崔珩道:“其实,还有诸多的其他地方,可以等裴相爷回来以后,再带你好生去看一看。”
一抹异色,适时浮掠过宋枕玉的眉眸,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了四个字:「为爱筑巢」。
假令将购置宅邸、添置物具这一桩桩事体,譬喻为一种筑巢行为,那么,宋枕玉眼前所看到的宅邸,俨若是一座巨大的巢xue,是裴丞陵辛勤养护的结果。
宋枕玉心中有一小块地方,隐微地塌陷了下去,虽然塌陷的痕迹不甚明显,但它到底还是塌陷了。
裴丞陵到底是设想过两人的未来生活的。
很久之前,她取回了自己的身契,名义上,早已不是他的后娘,但那个时候,她一心想要辅佐裴丞陵成为一代名臣,比及他位极人臣之后,她方才能放心离去。
那时,她从未想过自己与裴丞陵能有未来。
她觉得,自己不过是他人生的过客罢了,在他最狼狈、最脆弱、最需要襄助的时刻,她会选择陪他,一起同甘共苦。
待他功成名就,便是她该离开的时刻了。
宋枕玉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裴丞陵报答她什么。
她从不仗着自己为人师表,去刻意索取。
她也从不做任何逾矩的事。
但是,裴丞陵的所行、所思,总是会超出她的意料之外。
宋枕玉原以为自己会看得透他,结果,这个小孩居然说,要娶她。
这一桩事体,还是一年前的事了,但一直教她刻骨铭心。
宋枕玉知道裴丞陵是说一不二的,但她在那一回并没有当真,毕竟,谁会随意轻信一个十八岁少年的誓言呢?
但是,出乎她意料地是,今朝她回了京,发现小世子仍旧对她恋恋不忘,居然还额外购置了一套宅邸。
这会是……两人以后的家吗?
宋枕玉以手撑颐,低低地垂下眼睑,薄唇轻抿成一条细线。
陷入了一片持久的沉默之中。
崔珩不明晓宋枕玉为何会沉默,但他当下也不敢妄自发问。
晌久,宋枕玉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是裴丞陵寻来说客的,是也不是?”
一时之间,崔珩冷汗潸潸,额庭之上,尽是一片虚薄的冷汗。
不知当说「是」,还是「不是」。
其实罢,他还真的是裴丞陵寻来当说客的,不知是不是表现得太过于明显了,竟然是被宋枕玉觉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