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第一百零四章】
经此一夜,宋枕玉与裴丞陵达成了一份微妙的「和解」。
一方面,是因为裴丞陵将一些事情,提前说清楚了,宋枕玉心中遂是没了膈应,一切毛躁的边角,遂是被平平实实地抚平了去。
另一方面,是宋枕玉主动做出了让步,对裴丞陵的站队以及他的筹谋,表示了理解与接纳,他可以不用事事交代清楚,因为她表示都可以理解。
但这一夜,宋枕玉休歇得仍旧非常不安稳。
她的梦中,逐渐浮现出了一道绰绰的人影。
细致地伫望而去时,她怔然了一下。
是那个冷隽毓秀的小世子。
少年的行相,与白昼时分不太一样。
在梦中时分的光景之中,他俨似一匹冷冽的、露出棱角与獠牙的荒原狼。
邃黯的眸,一错不错地凝睇着她,这一道视线,仿佛有千斤般沉重,让宋枕玉委实难以招架住。她感受到了浓密的压迫感和侵略感,有些悸动与颤栗。
在淋漓着溶溶春光的一枕梦境中,宋枕玉赫然发觉,自己的声息变得如一片薄纸,浅淡且易碎。
少年的面容,朦胧得可以腻出一片光。
她整个人俨似一张滚烈炽沸的水,一股风吹皱了她。
在此一过程之中,宋枕玉的意识逐渐飘往远穹。
因是梦中的自己无法动弹,所以,只能任那个极具压迫感的少年,步步为营,将她攻陷。
不论是在前世,还是在今生,宋枕玉极少会做这种溢满春色的梦,如此绮丽浓艳,教人手足无措、防不胜防。
宋枕玉醒来之时,是在寅时初刻,天穹才刚蒙蒙透亮,视线掠过支摘窗,东隅穹空处的一缕鱼肚白隐微可见,淡金晕青的流光,漂浮在空气之中,分明是入春的光景,但宋枕玉无端觉得天候有一些凛冽,她身上的衣衫,是教汗水将将打湿了去。
她的鬓角、后颈肌肤以及掌心腹地,俱是渗出了一丝津津的冷汗。
前襟所拢着的胸口,亦是在微微地起伏着。
宋枕玉徐徐以手支着额庭,微微地吐息着,胸线在微微地起伏着。
她的眼前是一片浓重的恍惚,太阳xue突突突地迸跳着,她身处于自己的屋宇之中,但这屋舍之中的一切物具,在昏晦光影的掩映之下,仿佛被剥离了实质,徒剩下了朦胧的线条剪影。
比及宋枕玉醒来的时候,梦境并未完全褪散干净,那般一种浓烈的侵略感并及威慑感,仍旧残留在她的体内,她切身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颤栗。
枕褥之上,渗透着一片溽湿的、清浅的水渍。
不知是身上汗所浸湿,还是别的。
宋枕玉的大脑有些乱,也没心思去做细致的考究了。
柴溪端着铜丝质地的水盆和帨巾,搴帘而入,行将服侍宋枕玉灌面之时,发现了一丝端倪:“主子是发生了何事,怎的面容变得这般殷红?”
宋枕玉怎的会同柴溪坦诚具体的事呢,
说出去,那委实是太丢人了。
宋枕玉摇了摇首,以示自己并无大碍,一晌执起了帨巾,淋了铜盆里的温水,囫囵地灌了灌面,比及自己的心神恢复了一片清明后,她遂是问道:“世子爷呢?还是起了,今晌是他前去骑街的日子。”
柴溪闻言,失笑道:“主子容禀,早在一个时辰前,世子爷便是起早,前去大内宫城了。”
身为今岁的新科状元郎,以及一众成为被官家钦定为了庶吉士的登科进士,他们今晌需要提早在宣武门近前等候,各人配备一匹白鬃烈马并一席大红襕袍,等待鸿胪寺的传唱。
他们骑街的路线,也是提前就规划完备的,从东市的玄武门,一路行至西市的朱雀楼,这一截路程,近乎是横亘了大半座长安城,端是是契合了「一朝看尽长安花」这一句诗。
宋枕玉的眼前是一片持久的恍然,原来裴丞陵已然是离开了。
其实,今晌不光裴丞陵骑街,二房少爷裴崇、三房少爷裴岱,亦是居于骑街之列,只不过在队伍之中的不同地方。
今晌裴家有三位少爷需要骑街,这搁放在裴府之中,可是一桩名副其实的大事,各房的夫人并及一众女眷,在天不亮的时候,便是殷勤地梳洗打扮起来,一派昏晦的光影之中,绣户朱院俱是亮起了一片橘橙色的灯火,灯火纤纤溶溶,在一片啁啾不辍地晨鸟鸣叫声之中,渐渐然地将残剩的白夜冲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