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那我叔叔岂不是很危险?!”
丝竹鼓弦, 喜乐声声,穿透偌大的前院,顺着夜风飘进了东正院。
整个刺史府披红挂彩, 宴席的喧闹从偌大的前院一路延伸到长街之上,连刺史府两侧的小巷都摆了流水席, 笑声隐隐约约又是那么地清晰。
今天是李弈大婚。
整个东正院死了一般的寂静,虞嫚贞在此枯坐了半天, 女儿好奇问她,今天为什么那么吵呀, 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说府里今天办事,哄女儿回房去了。
虞嫚贞的东正院没有安静太久, 田间、唐汾、尉迟征等人先后来了。李弈今日大婚, 朱照普非常重要, 他们不能不喝,面色潮红和酒味,但都先后找了借口, 跑东正院这边来了。
这些谋臣大将和虞嫚贞共事了很长时间的, 虞嫚贞是他们认可的主母, 哪怕虞嫚贞近年来不如早年才华惊艳, 但一起走过来的情分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们并没忘记虞嫚贞, 先后找了借口离席,来劝慰她, 唐汾自己本身在女色上是不顾忌的,但他说:“将来若大事成了, 某的主母只能是你。”
他们不用说是必支持虞嫚贞的, 让虞嫚贞不要担心。
“是啊, 这东西正院只是暂时的!”
有个粗野出身的大将张界,他小声说:“照我说,贞娘你还是抓紧生个男孩。”
话糙理不糙,李弈膝下如今尚未有子嗣,赶紧抓紧把嫡长子生了,把名分都给占住了,这才是正理。
任凭那朱氏萧氏什么氏,都翻不出大天去。
田间等人无法留太久,朱照普和荆南军的人还在席,劝慰虞嫚贞一番,不久就有小厮跑过来催,说有快一刻钟了,他们匆匆折返。
偌大的正院又安静下来了,风一阵阵刮过院内大桂树的树梢,张界那句话言犹在耳,虞嫚贞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唇一动,眼泪就下来了。
前些年,李弈其实对她很好的,房里并没有其他人,两人就像普通夫妻一样。
但偏偏,她一直没能提前怀上她的儿子。
朱氏,朱氏,一阵彻骨的寒意。
上辈子李弈的王妃也是朱氏。
李弈上辈子的元妃是个病秧子,婚后一年就病逝了,之后是侧妃掌管后院三年,李弈续娶朱氏。
也是这个朱秋雯,朱秋雯这辈子因为她横插的一杠子,已经嫁过一次了,但夫丧后归宁,竟又嫁了李弈。
她自己私下储备的人手,被李弈察觉了之后,陆续到了他手上,她被他钳制。
唐山王府的倒台,她家里失去重要位置的作用,再加上没了她的外挂,逐渐泯然众人,负责一些后勤事务,没有丝毫出彩。
虞嫚贞手足冰凉,甚至有些发颤,她哭了,她失声痛哭,她好像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太多命运。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她这辈子步步为营付出这么多心力,为什么还是会这样?她活着难道就是个笑话吗?
……
而宁州刺史府的前庭正堂。
人声鼎沸,喜乐震天,大红地毯挂幔椅搭桌布如火如荼,贴满了红双喜的窗棂和喜担,火一般的喜堂婚色。
礼成之后,李弈亲宴宾客,满堂欢庆,之后回到西大院的新房,满院披红仆婢喜气盈盈见礼,李弈含笑都赏了,进了红烛高照的正房新居,朱氏凤冠霞帔,手持纨扇坐在喜床床沿,一双妙目微翘。
新娘含羞带怯,李弈微笑给念了却扇诗,喜嬷嬷捧两个红艳艳的鸳鸯杯,他接过来,递给朱氏一个,微笑:“夫人,请。”
李弈颀长俊美,一双眼线深浓的眼眸湛亮有神又锐利,气质矜贵优雅,上位日久,极具威势,又微笑温和,一身大红衮服衬得他有如神祇,位高权重,朱氏一见就欢喜极了。
她含羞望了他一眼,正撞入李弈含笑的眼睛,朱氏羞涩低头,接过酒杯,两人喝了合卺酒。
下仆婢女捧着托盘,鱼贯退下。
李弈拂下两幅大红喜帐,含笑道:“夫人,我们安歇罢。”
鸳鸯共枕,洞.房花烛,李弈全程都温和含笑,对朱氏极怜惜。
夫妻之礼行过之后,已经是深夜了,外头的宴席喧闹渐渐散了去,朱氏倦极,已沉沉睡了过去。
李弈起身,穿衣开房门出去,他叫来婢女,叮嘱两句,出了新房。
离得这个红得夺目灯火明亮的新房西正院之后,李弈的脸上温和的微笑顷刻便敛了,甚至脸色还有几分淡淡的沉。
李弈并没有多高兴,朱氏并不是他愿意娶的,如果先前的计划顺利,根本就用不上娶朱氏。
这些复杂的诸多势力又怎及得上朝廷大军?!
娶了朱氏,代表他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
初冬风冷,江南不见雪,却又水汽的沁寒,墙角缝隙的小草和瓦松皆结了点点白露。
夜色已深,宾客陆续离席安歇和回府,车马声辘辘,杯盏狼藉,告辞笑声隐隐。
李弈负手,站在垂花门一侧台阶上,大红灯笼的红光并未笼罩他所在的位置,他站在昏暗的阴影里。
李弈道:“怎么样?是谁?”
与此同时,喜宴已进入尾声,酩酊大醉宾客被扶着前往客院,要么三五成群离席说着笑着前往侧门和大门登车热闹纷杂,前院里,有个身穿藏蓝色襕袍的年轻文士乘左右不备,佯装呕吐俯身,悄悄把一张团成纸团的纸条塞进花坛里的边上。
纸团非常小,又已经涂成褐色,他放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他,谁料刚刚松开手,倏地,斜楞里伸出一只手,蓦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在对方攥住他腕子的一刹!蓦然整个前院一块大动,好些醉醺醺的宾客突然站了起来,围墙之后倏地露出十几条人影。
公孙简大惊失色,蓦地转头,只见攒住他手腕的那个人,正是李弈的心腹近卫副统领,韩准。
韩准的手像铁钳子一样,公孙简一挣,动也不动。
韩准俯身,用两个手指头,准确夹住他刚才放下的小纸团。
公孙简脸色顷刻就变了。
同时色变的,还有席尾扶着宾客的一个亲兵侍者,他一刹那捏了捏拳,低了低头,快步扶着宾客转往客院去了。
……
公孙简是谁,他正是那个李弈三军合围谢辞兵马一动之际,往外送信的那个人。
公孙简被捂住口鼻,关进东路第二进的角房里。
沓沓的脚步声,踏入院门,拐上长廊,直直往角房而来,李弈出现在角房门前。
他已经换回了一袭深紫玉带蟒袍,月光落在他的侧脸,李弈半逆光站在门外,英俊的眉目笼罩上一层前所未见的阴霾。
“原来是你,公孙简!”
李弈在寿台山一失手,他当即意识到,他身边有细作,“你是冯坤的人!”
李弈目光陡然凌厉,镇武军来得是那么及时,依照当时的距离和镇武军出现的时间点,这个细作,必然是冯坤放在他身边的。
李弈之骇怒,可想而知。
实际上,公孙简也不可谓不谨慎,他一直没动过了,但奈何过江之后,江北的消息就断了。
前两天,李弈突然放出冯坤已经伤重而死的消息。
公孙简一下子就按捺不住了,李弈大婚这是刺史府近日难得的热闹且混乱的一天,公孙简终于往外传信。
李弈已经将这些谋士大将和身边的近卫都暗查起底了一遍,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