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少年情愫萌动的奇妙滋味,他开始真正感受到生命的美好。
白驹过隙莫问世事, 辗转浮沉谁知他朝。
在离开灵州之前,谢辞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冰雪初解冻, 苍浑天地,他十三岁最后一次离开北地之际, 谁又能知道,再回来时会是这样。
在谢辞等人迅速离开灵州赶赴宿州的时候, 特使一行也很快离开了。
在得到秦显呈上的讯报之后,冯坤下令, 特使銮驾当天就离开灵州前往宾州。
快速行进的銮驾车架摇摇晃晃, 厚厚猩猩绒地毯的将震感减至最低,这位一身赤红麒麟袍的当朝权宦正斜卧在美人榻上, 锦毡搭在他的大腿上, 他闭上一双斜挑艳丽又显得凌厉的丹凤目, 阖目养神,朱红的唇角却挑起几分讥诮弧度,他轻哼了一声。
他手眼通天, 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并无丝毫给蔺国舅等人面子的意愿, 也无深度插手偏颇任何一方的打算, 他冷眼唯一要做的, 就是赶在在北军集结之前解决灵州案, 以免影响后续的大军集结。
这也是皇帝陛下的心意。
其他的,冯坤一概不管, 他将会很快解决宾州事情,之后迅速折返中都。
……
至于其余下榻于特使行辕的人, 比如蔺国舅, 也一并随銮驾离开灵州了。
冯坤雷厉风行, 蔺国舅却没有再出手了。
在灵州案眼看着即将很快落下帷幕,特使行驾即将抵达宾州的前一天,蔺国舅享受完新纳美人的侍奉之后,他私下离开临时下榻的别院,来到与范阳交界的贲县县衙,和卢信义见了一面。
蔺国舅解下斗篷,端起茶盏刮了两下,啜饮了一口,说:“明天就到宾州了。”
他说:“你们怎么搞的?不行的话,我可不给你们补锅的喔。”
“这件事情就到这里吧。”
反正,蔺国舅是不会再出手了。
他自认为,能给卢信义的方便,特地这般隐匿妥帖行踪过来一趟,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我须尽快赶回中都。”
皇帝近年宠妃、四皇子之母沐贵妃,娘家这几年有扶摇直上的趋势。
另一个更重要的,北军马上即将大集结了,据陛下的心意,很可能会将三、四两位皇子都遣出来刷军功。
这两个于蔺家而言,尤其后一个,才是真正的大事。
卢信义脸色很难看。
蔺国舅气定神闲喝茶,说撒手就撒手,一副高高在上的诘问姿态,让他心下极愤。
卢信义不说话,脸色很难看,蔺国舅“啧”一声:“不过是个黄毛小儿罢了,你怕什么?把他干掉就是了。”
秦显能拿出那些讯报,足以说明这些谢氏旧势力又重新拧做一股了。
这个不管卢信义和蔺国舅都能猜得到,这必然得谢辞亲自出面才能做得到。
但蔺国舅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啊,他真不明白这些武将,既要得到所有利益,又要藏头不露尾,忌惮这个忌惮那个,这世上哪有什么好处都占完的?真一点都不干脆。
都闻谢色变了。
“把他杀了,秦显等人不就重新变成一盘散沙了。”
蔺国舅微微往卢信义身边倾身:“这样吧,这次北军集结,主帅还没定下,我保举你成为此次北军主帅,如何?”
你敢接不敢接?
卢信义霍地侧头,蔺国舅冲他挑了挑眉。
卢信义脸色变幻不定,一旦他当了主帅,将会在众多嫌疑人中脱颖而出。
但,只要当上主帅,很多事情却会变得容易起来。
蔺国舅道:“不过你要注意了,陛下很注重这次呼延德第一次率兵南侵,三皇子会来督战,此战!务必要赢。”
三皇子刷军功,以取代如今幽禁东宫的皇太子,才是蔺家如今的头等大事。
这也是今日蔺国舅的真正目的,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推过去:“这是我爹的信。”
卢信义看完信,脸色阴晴不定片刻,最后他道:“好。”
他很快决定,他要当这个主帅。
蔺国舅抚掌:“这不就好了?”他笑道:“到时候,我再给你安排两个人,务必要保护好三皇子的安全。”
蔺国舅三言两语,安排好所有事情并顺道往他身边安插俩人,言罢,很快拍拍屁股就走了。
但偏偏,卢信义还不能将他如何。
兵部尚书,首辅之子,蔺氏权倾朝野。
而卢信义的种种难处,对方未必真不知,只是不在意罢了。
……
蔺国舅走后,卢信义脸色黑沉在书房坐了许久,直到州司马黄斌送罢蔺国舅,推门折返。
“大人,我们现在该如何?”
黄斌手上还拿着灵宿云定四州发回的最新讯报,呈上。
前几天,在得知秦显拿出上线消息的一瞬间,他们几乎立即就判断了,谢辞在,并且,他亲自出面了。
卢信义当时冷冷道:“他必会设法从军。”
不从军,就永远碰触不了他。
谢家旧势力迅速拧成一股之后,而他这次灵州宾州损兵折将,此消彼长,双方立时就能呈互相对峙之势,谁也不比谁更强太多。
这真是卢信义最最忌惮的局面。
他千方百计将谢家军打散,谁料不过一年,这个谢辞竟就横空出世,将其重新集结卷土重来。
黄斌坐立不安:“大人,要是……咱们怎么办?”
“上善治未病。”
夜色已深,油灯挑起两条灯芯,半昏不明的泛黄灯光照在卢信义脸上,那张甚有威势的面庞有一半笼罩在阴影中,目光阴冷沉沉的。
“担心什么?就算查到是我又如何?我现在又没交易,他能耐我何?”
一个通缉逃犯罢了,哼。
卢信义冷冷一笑,自来无毒不丈夫,一不做二不休。当然,当这个主帅,不过是防范于未然的。
上医,当治未病。
谢辞身份特殊,他想进入军中,必然是在秦显苏桢陈晏寇文韶的手下
可谢辞是一个通缉逃犯啊。
圈定了这么小的一个范围,卢信义冷冷道:“当然是在北军集结前,将他解决掉!”
他有预感,这个冥顽不死的谢辞,一旦成长很可能会真的成为他的心腹大患。
“传信我们在灵州宿州云州定州军中的所有眼线,尤其秦显等人亲部和近卫军中的,立即动起来,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找出伪装进军的谢辞!”
“成功将其识破并抓获者,转暗为明,连擢五级,赏金五千!”
“谢辞得死!还有藏匿在他身后的谢家人,对了,加一句,识破其身份之后先留意他有无传信。”
“马上去!”
“……是。”
谢家最小的,是个女娃,今年才刚满四岁,卢信义说这话时太阴鸷,司马黄斌忽忆起昔年曾有缘见过一面的这个襁褓中的女婴,心生几分不忍,又想起谢帅,不过他很快就将情绪压下了,立即应了一声是。
但卢信义异常敏锐,他眼睛动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狠毒?”
幽幽灯火下,卢信义慢慢擡起眼睑,黄斌心下大骇,慌忙跪倒在地:“大人,标下没有!标下追溯大人二十年,一向忠心耿耿绝无二话。”
卢信义定睛注视他几息,最终颔首:“我信你,好了,起来吧,去传信。”
黄斌立即应了一声,起身匆匆往外而出。
但走在夜色幽深灯影幢幢的廊下,他心跳却很快,黄斌觉得要不好了。
书房内。
卢信义静静站了片刻,把心腹陈汾叫进来:“去,解决他。”
……
一刻钟之后,陈汾提着一个木匣回来了,里面是黄斌的人头,他手里还拿着黄斌刚刚写好要穿出去的情报函。
“他手上的事,你暂时接过来。”
卢信义正伏案,精心描绘一副工笔简画,虽其他背景没有,但一张瑰丽精致眉目如飞的少年面庞栩栩如生,他收了最后一笔,低头端详片刻,“这幅画,让府里画匠立即加紧临摹,天亮前必须完成。”
卢信义瞥一眼木匣,冷哼一声,黄斌是原范阳军官,后效忠于他,素来忠心耿耿,否则也做不到这位置上。
现在,他冷笑,果然不是自己一直培养的心腹,就容易吃里扒外。
卢信义深知人性,他自己也正是这样暗算谢信衷的,对手底下这些人且重且防,陈汾已经把黄斌回去后经手的所有东西都清一遍并拿过来了。
卢信义脸色沉沉,直接把传信函扔进火盆烧了,“你重新写一份。”
他本来想让陈汾亲自去一趟的,但转念一想黄斌已经不在了,自己严密关注秦显等人,而他也必然是对方严密关注的对象之一,一个还好,要是陈汾也很久不出现,这就很容易露馅了。
卢信义最后吩咐:“传信赵成炆,让他务必滴水不漏,把谢辞给我找出来!”
赵成炆,是秦显等谢家军旧将身边的情报和细作的负责人。
“是!”
卢信义把画像递给陈汾,目光森然。
他倒要看看,谢辞能不能顺利军中藏匿下去!
这般显著的样貌,发现他之时,就是他的死期!!
……
冯坤在宾州雷厉风行,灵州案很快结案,走私线迅速暂告一段落。
这事完了之后,特使銮驾离开宾州,蔺国舅也紧接着返回中都,一行证人完成任务各归各位。
李弈离开得更早一些,因为他是备战督军,抵达宾州后他完成了宾州的督备事宜之后,就向冯坤告辞离开了。
打马离开之际,他回头望了一眼旌旗招展的威势赫赫的特使行辕,又望了一眼西边的灵州方向。
李弈甩甩马鞭,身边的虞嫚贞一身靛青男装骑服,“可惜了,三月份之前,督备就完成了。”
督军备战,凌驾于整个北军诸将之上的身份,那枚督字金印就要上还兵部。
当初他们可是费了很多的心思才拿下这个差事的。
不过李弈却笑了笑:“临时的,不必惋惜。”
他费心拿到备战督军的差事,不过为了来到北军之中而已。
想要达到他安插人手暗拢兵权的最终目的,总要先置身于北军之中,才有可能寻找到合适机会的。
“说到这一点,我真的很羡慕谢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