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庄原本就涉猎广泛,颇有才学。
对汉学很有研究,自然谈吐不凡。
不然也不会一度被称为满洲女诸葛。
摇光听着听着,也不免在心里生出一丝佩服。
默默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开始认真的回答对方的问话。
气氛渐渐变得融洽起来。
孝庄的神色。
也慢慢变得和煦。
语气放松的道:
“往后哀家也叫你摇光吧,有空多来慈宁宫走动走动。听人说你自从进了宫,整日都闷在自己宫里,也不常出门,年轻人到底还是要多出来活动活动才好。”
末了。
又转身对一旁的苏麻拉姑道:
“哀家记得这两日有敬上来的美人葛,你去库里给摇光拿上几匹,哀家年纪大了,倒是畏寒不畏暑,穿不了这样轻薄的料子了。”
“是,奴婢知道了。”
太皇太后忽然赏赐摇光六匹珍贵的美人葛,可让后宫的众人,下巴掉了一地。
就连伺候孝庄多年的苏麻拉姑,一时也有些不解。
毕竟,太皇太后原本是打算叫宸嫔来宫里训诫。
提醒对方谨守女戒女则,不要恃宠而骄的。
可是等人来了,太皇太后不但什么也没有说。
反倒赐了珍贵的美人葛。
苏麻拉姑送完赏赐回来。
不由的有些好奇的问道:
“格格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孝庄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已经有些凉了的茶。
凝视着墙角香炉里。
缓缓升起的紫烟。
语气有些怅然的道:
“哀家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到福临,忽然不想去干涉了。”
看着太皇太后忽然变得低落的情绪。
怕她又勾起伤心事。
苏麻拉姑连忙上前,重新斟了一杯茶。
笑着转移话题道:
“这样也好,奴婢之前就觉得,万岁和宸嫔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倒真真像是一对璧人呢。”
“一转眼玄烨也长大了。旁人只看到了他现如今的荣耀和地位,却不知他父母缘浅,也是打小在苦水里泡大的。三岁大点儿就染上天花,被驱逐到西华门外避痘,连日的高烧不退,哀家当时一度以为他长不成了。好在天可怜见,又有你照看着,他才九死一生的挺了过来。又因祸得福,被立为太子。可惜好景不长,转年正月福临就去了。刚登基第二年,偏偏佟妃又去了。”
“是啊,奴婢还记得,那年冬天京城格外的冷,西内苑的好些珍兽都熬不过冻死了。皇上他小小的人儿,孤零零的的跪在寿皇殿守了一夜的灵,任凭咱们怎么劝也不肯离开。办完孝康章皇后的丧事之后,病了整整一个月。”
说到这儿,苏麻拉姑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伤感起来。
“呵呵,所以现在哀家也想开了。这大清江山的担子压在身上,他从没有机会天真任性过。若是能偶尔有些少年人的快乐,我这个做玛嬷的,又怎么忍心去剥夺?”
望着墙角碧绿的万年青,孝庄的神色有些飘忽。
“一切就顺其自然吧!”
咸福宫。
正殿。
“这就是美人葛啊,可真是漂亮轻薄,如同蝉翼一般呢!”
“你看这一匹,颜色就如同血色玉石一般,还带着淡淡的水光,当真是美轮美奂啊。”
“对极,对极,实在是亮眼啊。就不知道其他的几匹是什么颜色啊?”
咸福宫的宫人们围在桌边,打量着太皇太后赐的美人葛。
一脸兴奋。
七嘴八舌的赞叹道。
摇光也不阻止。
随意的坐在椅子上。
伸手从太皇太后赐的檀木盒子里,拿起一只约摸二十厘米长,像笔管一样粗细的明黄-色圆柱体。
放在眼前细细的打量。
这样小小的一管,里面就是一匹织好的美人葛。
根据管口标注的蝇头小楷,就能知道每一匹的颜色。
当真是精巧至极,让人叹为观止。
两匹象牙色,两匹浅青色,一匹浅蓝,还有一匹已经打开的浅红色。
“主子,这匹象牙色的,再配上浅蓝色的菱纱一起,做成轻薄的月华裙或者留仙裙,定然好看的。”
芍药的绣工和裁衣都很出色。
对着这些漂亮的美人葛,语气有些兴奋地道。
“行,那象牙色和浅青色的各留出一匹,明天给大嫂带回去,其他的就按你说的做吧。”
摇光随意的点头答应了。
对于芍药的审美,她还是很认可的。
只看她平日里给自己的衣裳和搭配,就能感觉出来对方的巧思。
末了,又转头问了蔓儿一句:
“前儿个针线房不是给宫人们裁夏衣么,咱们宫里的尺寸可都报上去了?”
咸福宫现在,加上新来的四个擡轿撵的奴才。
大大小小,已经有三十五个伺候的人了。
摇光不是个刻薄的主子。
宫人们都是兢兢业业的为自己办事儿,自然不能亏待人家。
平日的衣食还有月钱,她从不克扣。
还经常会按着功劳大小给出一些赏赐。
“主子放心吧,奴婢都报上去了,还特地给唐公公封了好处,他答应先紧着咱们宫里的做呢。”
“唔。”
梅嬷嬷一掀帘子。
端着一碗温热红糖姜水,从门外走了进来。
一看正厅里一窝蜂的围着人。
忍不住脸色一板:
“乱糟糟的都围着干嘛,看了稀罕还不赶紧去当差。冬青冬雪,那后院的木槿都几日没浇水了。还有张寿,那麻雀都快从巢里掉下来了也不管。一个二个的,都没事儿做是不是?”
梅嬷嬷作为咸福宫的大管家,一直深受摇光的信赖。
即使卓文在她跟前也不敢放肆的。
众人见她板着脸,赶忙一溜烟儿的行礼出去了。
“嬷嬷别生气了,他们都还小呢,进来看个稀罕罢了,他们说说笑笑的,我心里也觉得高兴。”
摇光接过梅嬷嬷手里的红糖姜水,喝了一口。
不在意的笑道。
“奴婢怎么会生气,只是担心主子这两日身子本来就虚,再被他们闹得头疼。”
梅嬷嬷最是心疼摇光,自然见不得她有一丝的不好。
站在一边语气温和的道。
……
戌时一刻。
太阳刚刚落山,外面的黑影已经快开始缓缓下来了。
乾清宫。
御书房。
一身褚红色常服的康熙,正仪态端正的坐在桌前。
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上的奏折。
李德全带着两个小太监走进来,轻手轻脚的点燃了屋里的宫灯。
听到动静。
康熙才回过神,转头瞥了一眼窗外。
捏了捏眉心问道:
“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已经戌时一刻,该用晚膳了。”
“唔,这一天过得真快。”
“今儿主子的晚膳,可要奴才传到宸嫔娘娘宫里?”
李德全自然记得康熙早晨的话,连忙上前躬身问道。
听到李德全提起摇光。
康熙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合上手里的折子。
回身靠在椅背上。
轻抚右手的扳指,语气放松的道:
“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