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内,存诚斋之中,一人站在台上喋喋不休,慷慨激昂。
“古之谈天者,有盖天、浑天、宣夜诸说。浑天之说,盛于汉世,张衡等贤为之倡,言天如鸡子,地如鸡中黄,孤居于内,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又四分度之一,一度二千九百三十二里,天转如车毂之运,周旋无端。”
“然详察之,此说实多舛误,未可尽信。浑天言天表里有水,地浮水上。夫水者,柔弱之物也,其性就下。设若地浮于水,水既不能自固,又何以载地?”
“且地之重,非水所能胜也。若云天表里皆水,则天之运转,水当随之,然观江河湖海,未尝见水随天转而逆流,其理安在?
“此其可疑者一也。又浑天以周天度数推里数,以为一度二千九百三十二里。然天至高远,其广袤岂可以常法度之?且天形圆转,度数之测,于不同之地,所见各异。今以一方之测,概天下之天,其所得之数,安能无误?”
“且日行于天,其迹非正圆,时有迟速,浑天以常度推之,难以尽合天象。此其可疑者二也。至于天转如车毂之运,周旋无端。然观日月星辰之行,各有其道,非皆随天同转。月有盈缺,星有隐现,其运行之迹,复杂多变,岂可以一圆转之理概之?”
“且天若无根,何以能转?若云有物主之,其物又在何处?此其可疑者三也。盖天说虽亦有未善,然其言天似盖笠,地法覆槃,天地各中高外下,较浑天说于地浮水上之理,似更有可取。宣夜说则谓天了无质,日月众星,自然浮生虚空之中,其行其止,皆须气焉,亦能解浑天说天形质之惑。”
“浑天之说,徒以其言近于耳目所见之圆天,遂为世人所崇,然究其根本,实多矛盾。故吾以为,浑天说未可奉为至理,当以多闻阙疑之心,广求诸说,以究天地之奥。”
“故此,有人以自身微弱之能,便要起鼓弄人心之言,君子不齿也。”
韩世能只是在场中一站,便理所应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特别是他今天还穿了一身的儒袍,特意打扮了一下,带着儒冠,更像是一位不显山不漏水的隐世大儒。
再加上,这些时日,他俨然成为了反对《浑天新解》的领军人物,似乎想要摸一摸龙须。
一下子就成为了儒林之中小有名气的名士。
毕竟,顾青和当朝首辅大臣张居正关系匪浅,如今又得到了万历帝朱翊钧的器重,亲自写下圣喻,让他去蓟州,跟着戚少保学习兵法。
这古往今来,还是第一位人臣,能有这般待遇呢。
大家都想着避之锋芒。
以免得罪了当朝首辅大臣张居正,甚至是万历帝朱翊钧。
而韩世能不能写出了《反浑天新解》,如今更是直接邀请了不少名士,以及苏州的一些学子,公开反对浑天说。
台下立刻有人提问:“若天地并非鸡子,那便是天圆地方咯?”
韩世能温和地一笑,赞道:“问得好。”
他环顾四周,朗声道:“天似穹庐,其形圆也,覆于上;地如棋局,其形方也,载于下。天动地静,阴阳相济,此乃天地之常道也。何以知天圆?”
“仰观天象,日月星辰,周旋不息,运行于穹宇之间,轨迹皆呈圆形。且天之体,无形而含万象,以圆为美,以圆为全。”
“故曰:天圆者,其道周流,循环无端,生生不息之象也。何以知地方?俯察地理,山川河海,广袤无垠,皆有其位,各安其所。”
“大地平坦,四隅方正,可度可量。且地之德,厚载万物,静而有常,以方为正,以方为稳。
“”故曰:地方者,其德载物,方正不阿,安固不移之质也。天圆地方,非徒以形言,亦含阴阳之理。”
“天为阳,圆而主动,其气清轻,故能运转无穷;地为阴,方而主静,其气重浊,故能承载万物。阴阳交感,化生万物,此乃天地之大义也。”
顾青说浑天如鸡子,那是根据汉朝的张衡浑天说。
那他既然反对浑天说,也要拿出一个真理来。
那么,最简单的方法,那就是直接支持天圆地方呗。
说实话。
到了宋朝时期,这世道之乱,就已经不单单是百姓们吃不饱饭。
更多的就是这学术不正。
一代又一代人的思想觉醒,正在冲破自汉朝独尊儒术之后的思想禁锢,从而形成了各种学派之间的争斗。
这时候,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句:“敬堂公又该如何解释两小儿辩日?”
韩世能广邀同道,自然是不惧质疑的,闻言面色不改,心中却是冷冷一笑。
都说文人相轻。
便是韩世能也不可能保证自己所邀请的这些苏州的名士,就真的和他一条心。
毕竟,很少有人愿意冒着得罪当朝两个掌权者的风险,主动站出来,和他一起反对顾青的浑天说。
而韩世能却觉得正因为如此,所以,他现在站出来,才是难能可贵。
便是百年后,真的证实了顾青所言乃是胡言乱语,那他今日之所作所为便能够名垂青史。
历史上,不少史官以被皇帝杀死为荣。
为何?
就是能够让自己青史留名,能够彰显他们不畏强权、不畏生死,只留青史在人间。
韩世能早就想好了一些质疑的声音,也想好了如何解释。
两小儿辩日也是顾青写在了《浑天新解》里面的内容,提出了讲解,什么近日点、远日点,什么周角、什么视野角度问题等。
看起来好像确实是那么一回事儿。
也确实是解释了两小儿辩日的历史1遗留1问题,但是,天圆地方又不是不能解释这一个点。
韩世能很快就是一番引经据典,用天圆地方的角度,解释了两小儿辩日。
那就是天是圆的,故此,早上的太阳和晚上的太阳,一个在东角,一个在西角,距离地面比较近,所以看起来比较大,而且,太阳刚刚升起,阳气不足,晚上太阳落下,阳气也在这一天之中耗尽,而正午时分,太阳距离地面最高,而阳气又最重,故此才会有两小儿辩日之问。
听起来,也确实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儿。
韩世能对浑天新解的反驳,也随着他四处开坛讲学,并且也在慢慢地完善天圆地方的理论,从而呼声也是越来越高。
学术之争,向来如此。
怎么可能任由顾青写出了离经叛道之言的《浑天新解》,而天下名士们还没有反应呢。
顾青想要以写这些书籍,甚至是开始科普科学道理,想要弄出一个格物学,又或者是科学。
那么,反噬自然如期而至。
韩世能为何能够在苏州这边公然站出来,反对顾青的《浑天新解》?
背后可不知道有多少老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