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狐貍精
滚烫的泪珠砸到霍予晚的手背, 让她也随之不住的哀恸。
望着黎煦之近在咫尺的柔和眉眼,她扶在窗框的掌心倏忽紧握。
她这两天一直在想,先向黎煦之慢慢展露自己的相似之处, 然后再寻找合适的机会告诉她真相。
至于是转世轮回亦或是死而复生,无论是哪一个理由, 只要黎煦之相信她就好。
又或者, 即便黎煦之觉得荒缪不愿相信,那霍予晚也认了,一直留在她身边以一个替身的身份默默守护也足矣。
可如今,望着爱人那失控的眼泪, 霍予晚有些撑不住了。
她本不愿暴露出自己的灵狐身份。
在这个世道, 她这种身份, 说出来只会被世人认为是可怖的妖怪。
当年她娘之所以早亡, 就是因为有一次陪霍母上街巡视店铺时, 被一方云游道士看穿,暗中在霍母身上贴了一张黄符,导致她狐貍娘亲的灵力越来越衰弱, 生下她没多久便去世。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霍予晚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比起死亡, 她更怕黎煦之会害怕她狐妖的身份。
被爱人害怕, 那只会让霍予晚更加绝望。
她宁愿自己留在黎煦之心中的,永远是一个早逝的少年英雄模样。
可如今,霍予晚不愿再等,也不想再欺瞒黎煦之, 她想赌一次。
……
体内仅存的灵力缓缓运转,直视着黎煦之逐渐清醒的眼眸, 霍予晚缓缓擡手,在她想要退开远离时,主动揽住了黎煦之的腰肢。
“放肆……”
一声冷斥尚未脱口,黎煦之的目光便随之怔住。
微微垂眸,霍予晚心间忐忑的留意着她的神情。
脑袋上勉强化出的两只狐貍耳朵,也紧张的在止不住轻颤。
“你……”
向来精致而冷淡的眼眸中此刻满是惊诧,黎煦之定定的站在原地,望着这人脑袋上突然长出的非人之物。
“你是……妖……”
随着这一句脱口而出的质疑,黎煦之情不自禁的想后退,却被腰间的手臂紧紧揽着,动不了半分。
蓦地,随着灵力的溃散,霍予晚脑袋上的那双狐耳也随之消失。
手臂依旧强硬而执拗的抱着黎煦之,霍予晚不自觉紧张的咬唇,迎着她惊惧的眼眸,擡手指向房中挂在墙上的那幅画像,又指向自己。
——娘子,是我。
“你……”
下意识摇头,黎煦之眼尾发红的凝视着她。
“你是妖怪,如今故意化作我妻子的容貌,想要取代她,是不是?”
“她的死,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除了刚开始露出的那一点惊惧,她的眼中更多的,便只剩下如今发狠的怒意和恨意。
黎煦之甚至已经在想,当年是不是这只妖怪吃掉了自己的妻子,所以才能和她长的一模一样。
一直紧绷提起的心脏有些缓释,霍予晚浅浅露笑摇头否认。
她执起黎煦之攥紧的掌心,在她不肯配合的态度下,委屈擡眸。
被她这样望着,黎煦之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蹙眉。
她不知道这个妖怪又要耍什么花招,可在内心,她的内心却蓦地不合时宜的生出另一种念头。
或许,这只妖,就是自己的妻子。
所以才能死而复生……
所以才会一举一动都和霍予晚如此相似……
这种念头在心中的份量愈来愈大,几乎让黎煦之的眼眶在一瞬间变得酸涩。
掌心不自觉随着霍予晚的力道而松懈,黎煦之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垂眸轻柔的在自己掌心写下两个字。
——娘子。
手掌在刹那间变得又烫又麻,几乎忘记动弹。
黎煦之眼中的泪珠也几乎是在顷刻之间潸然而下。
隔着一层水雾,她攥住了霍予晚欲收回的指尖,声音低哑而哀沉。
“本宫还不信你,若你是霍予晚,便回答我,十六年前你临行的前一晚,因何惹我生气?”
面色微怔,霍予晚定定的同她对视,她当然记得那时的事,可她没想到,对黎煦之来说,十六年过去,她竟还记得。
微微抿唇,她愧疚的低头,伸手隔着衣衫轻轻抚了下黎煦之的小腹,然后又作摇头状。
当年临行的前一夜,黎煦之被她压在身下,情动之时,她紧紧勾着霍予晚的脖颈,在她耳边低喃。
——等你战胜归来,我们便要个孩子如何?本宫想为你生一个孩子。
那时,霍予晚神情躲闪着没有及时回应,因而惹得黎煦之不快的在她肩头咬了一口。
她不是不想回应,只是霍予晚因为知道自己血脉特殊,她不知道该不该再拥有一个同样怀着灵狐血脉的孩子。
孩子一旦生下,势必会像她一样,四处躲藏着悄悄修炼,想尽办法隐瞒身份,这对于孩子来说,并不算公平……
就如同霍予晚当年一样,若不是因为自小不受霍家待见,所以她十六岁生辰那一天,才会一个人在山林间闲逛,从而避开了第一次被迫化原形被外人发现的场景。
但凡她狐妖的身份被霍家人发现,霍予晚敢肯定,霍母不会容她再活下去。
所以在得知自己和黎煦之有了女儿之后,霍予晚不仅是激动,她还有些害怕。
更是悄悄算着日子,思索着该怎么在黎明笙十六岁生辰前,教给她修炼的办法,以免比其他人发现真相。
如今,这件唯有两人知晓的床榻密辛也被她指出来,黎煦之彻底相信,眼前之人就是已经离开了十六年的妻子。
“你……”
紧紧攥住她的掌心,黎煦之失控的落着泪,更是庆幸般的将眼前之人抱紧。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几乎情难自禁的失控。
感受着脖颈间传来的滚烫湿润,霍予晚也紧紧回拥着怀中人。
她很怕黎煦之会不信她,又很怕黎煦之会因此惧她……
好在,一切都未发生。
她的娘子依旧爱她,信她。
……
窗扇未被关紧,伴随着晚风吹动床边的纱幔,丝丝低吟也从中缓缓泄出。
衣衫堆叠,落在地上。
被纱幔遮的严严实实的床榻上,人影轻动。
“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眉眼温柔的望着身下之人,黎煦之用指腹寸寸在她的脸廓轻滑。
相贴的身体间,她也能感受到属于霍予晚的蓬勃心跳,这种失而复得的滋味,让她不止一次的想落泪。
弯唇浅浅的笑着,霍予晚拥着她的腰肢,把脸颊埋在黎煦之馥郁馨香的颈窝。
一边轻轻摇头,一边故意用指尖在她的腰背上写字。
“别……”
酥麻的痒意让黎煦之瞬间脱力,整个人都柔若无骨的跌至她的怀中。
——不知该如何解释。
好半天,她才忍着腰背难耐的痒意分辨出霍予晚书写的内容。
顿了顿,还未等黎煦之开口,就被霍予晚双手捧住脸颊,委屈巴巴的对望。
——娘子还让人打我。
她用口型无声控诉着。
“……是本宫错了……”
望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黎煦之回想着这两日自己的所作所为,望着她宠溺的轻笑了声,随后靠近在霍予晚唇边安抚的吻了下。
“不过也怪你自己不早点说清楚。”
在被霍予晚含着舌尖亲吻时,黎煦之勾着她的脖颈低声嗔怪道。
闻言霍予晚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直至黎煦之被她吻到气喘吁吁,才神色颇为认真的在她掌心写字。
——我如今口不能言,若是第一次便开口说自己是霍予晚,娘子怕不是会不听解释,便让人直接砍掉我的脑袋。
“……你倒是聪明……”
没有反驳,黎煦之低哼着捏了捏她的脸颊。
上一个敢这么说的,的确是被黎煦之直接赐死了。
弯唇无声轻笑,霍予晚埋在她怀里撒娇,手上也熟练的解开黎煦之颈后的衣带,轻含。
低低轻喘了一声,黎煦之神色温柔而眷恋的抚摸着她的脑袋。
两人侧身相拥而躺,忽然想到什么,黎煦之伸手摸向她的胸口,神色有些担忧。
“身上还疼不疼?当年又是因何而中了毒?”
微微启唇松开,霍予晚缓缓擡眸同她对视,良久,才无声开口。
——寇从。
眸光有几分凌厉,黎煦之垂眸深思,又同她对视。
“她背后还有人在指使,对吗?”
当年寇从不过一介副将,武力和谋略都比不过霍予晚,若说她敢使计给霍予晚投毒,为何偏偏要在两军即将交战时才动手?
主帅亡故,统领之职就会落在寇从身上。
她就那么有把握,自己能打赢那一仗全身而退?
若当年那一战真的打起来,黎煦之尚不会这么怀疑,可偏偏就那么巧,霍予晚刚死,大谟和匈奴就宣布和谈,十万大军毫发无损的又退了回来。
能在背后推动这一切的人,除了皇帝,再无他人。
可黎煦之想不明白,皇帝待她向来亲近,为何要如此容不下霍予晚?
若说是担忧霍予晚功高震主,那完全是无稽之谈。
她是霍予晚的妻子,亦是皇帝的妹妹,两边都是她亲近之人,黎煦之亦早就和霍予晚谈论过此事,为了不让皇帝疑心,每次打完仗,霍予晚都会主动把兵符递交给皇帝。
她无心政治,第一次上战场原只为给自己挣得一个身份能光明正大配得上黎煦之,之后再次请战,便只为保家卫国。
这些,皇帝分明早已知晓。
可她还是动手了。
……
翌日清晨,黎明笙一大早就跑到了霍予晚的院中,催着她给自己画图谱,可谁知却跑了个空,院中压根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