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异常光滑,像是被刻意的抹上了蜡油一般。
洞道内湿气太重,走到越深处,让人越感到孤单和恐惧。
慕允儿还在疑惑到底要去什么地方的时候,眼前的洞道开始变得异常开阔。
她用余光往后头瞄去,身后不知道何时跟着极长的队伍。
这石洞,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地方。
石洞上方四个角都燃着火把,虽然不及训练石洞亮堂,但还是能勉强看到东西的。
她走进去,打量周围,发现已经站了很多人了。
大概有二三十个,他们都穿着黑衣,戴着面罩。
慕允儿不敢当出头鸟,连忙拿出黑布也把脸遮起来,乖乖跟着人群混在一旁。
陆续不断的有人进来,直到将石洞填满。
她放眼望去,约莫有个一百多人。
“难道说这又是什么考核吗!?这些人干嘛来了?”
慕允儿心里不免打起鼓,忐忑不安的揪着背后的衣角。
“老天啊,你到底要给我多少考验啊!我可真的再撑不起了!”
正当还在祈求让她快点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吧!
一股难闻的异味就冲进鼻子里,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一个穿着暗红色全包着身子每一处的人,他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走向她。
慕允儿也许是经过了三年的熏陶,已经学会该怎么从容的当一个黑衣。
她伸出手接过碗,只不过这呛鼻的味道熏得她闭上了眼。
在她难受的时候,旁边传来恶心呕吐的声音。
可抬眸望去,周围端着碗把这些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臭汤,一股脑喝进肚子里。
有的黑衣看着就是不好惹的主,但喝汤的时候却显得格外矫情,有的喝一口吐一口,还接着死命的喝。
她观察着给黑衣们分发臭汤的红衣人,各个被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
他们没有号码牌,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慕允儿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奇怪的装扮,虽然好奇,还是憋住了。
因为她在天宗三年已经学会要识时务者为俊杰。
再看回到手里端着的臭汤,她本来就是被半路绑来的,怨得牙痒痒。
这东西看着就膈应,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喝的。
慕允儿双眼慢慢往旁边挪,脚下一步步退,十分警惕的注视身边的人。
她个子又小,通常不会被人特意关注。
她踉跄后退,摸着石壁光滑的表面,拿起臭汤在火把下微弱的光仔细端详。
汤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还在冒泡呢!
“你在干什么?”一声不容置疑的强硬发言让她身子一顿,随后脊背发凉。
她像是干坏事被发现了一样,忐忑不安的缓缓侧身,朝声音方向转动。
“没什么啊!”慕允儿吞了吞口水,机械似的回答。
在她面前是一个高大威猛的红衣人,他那双眸子里散发出的阵阵死气,可把慕允儿吓坏了。
单凭这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落他手里,怕是小命都没有了。
红衣人眼疾手快的一把摘掉了慕允儿脸上的面罩,“给我喝的一滴都不许剩。”
她岿然不动,看上去像是没被影响,镇定地回了红衣人一个眼神。
实际上早就被吓得头皮都麻了半边。
在意识到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她心一狠。
紧盯着手里捧着的碗臭汤,只挪高了半寸,难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就像是腐烂的老鼠在太阳下暴晒了一个月的味道。
她都忘记捂嘴,对着臭汤干呕不止。
不仅引来了众多喝下汤的黑衣上前围观,还有另外几个红衣人的注意。
炽热的视觉在她前后左右汇聚,她见大事不妙,说什么也不能成为众矢之的!
在喝臭汤和被杀之间,她还是忍着难受,喝下臭汤。
入口极其酸苦,就像是喉咙被浓稠的臭酱糊住一般,难以下咽。
终于在喝完最后一滴汤后,笼罩在她身上的杀意渐渐消退。
她跟在众人身后,拿着袖子擦去脸上溢出的冷汗。
努力的去平衡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和刚才被恐惧包裹的后怕。
一刻钟左右。
他们分成十个人一组,被红衣人带到另一个小空间。
一进石室,就见到了十个大小相同的铁笼。
铁笼又长又窄。
被围成一个圈,在圈中心有根石柱,半人这么高。
石柱上燃着一根手臂粗细的烛火,摇曳着忽明忽暗的火光。
待人员依次进入后,红衣人再将铁门拴上,就径直出去了,没有再说一个字。
这让慕允儿更加摸不清套路!
其中有一人同样没有腰牌的,身体蜷缩着,眼中满是恐惧。
慕允儿最先开始注意到他不太正常的行为,关切地注视着。
他跪在地上,冲着洞口方向,哭天抢地的喊道:“我错了。我不参加了,放我回去!放我回去!啊~我不做了,求求你们了。”
她也是头一次见到做黑衣的,胆子那么小的,都吓成这样了!
慕允儿皱起眉,眼光一凝,似乎是在试图理解他的行为。
转念之间,本能想开口询问此人,到底在害怕什么。
没想到身旁的金漆黑衣发出冷笑,比她先一步开口,嘲讽道:“ 都到这一步了,你喊破喉咙也没用啊!省省力气吧!”
她的目光立刻被右边吸引过去,目光变化得较为锐利,脱口而出。
“为什么没有用了,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还有,他…为什么那么害怕?”
金漆黑衣见有人搭话,疑惑地看着她,摸了摸下巴,“你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你怎么进来的?”
慕允儿若有所思的思考片刻,还是决定老实交代了。
毕竟她也没有退路了。
“我本来是去找人的,可领头的说那里是禁地。就带着我进来了。”
金漆黑衣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嘴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我想你啊,估计是被人替换了,来当替死鬼的吧~”
替死鬼?
这话就像是在她脑海里炸开,连思考的余地都不给她留。
“什么?”
慕允儿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上前两步,双手拉住铁笼,眼睛瞪得像铜铃。
她好不容易考核活下来了,怎么又被拉来当炮灰啊?
焦急迫切地追问着,“什么替死鬼啊!你说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金漆黑衣不以为意的靠在铁笼杆上,撇撇嘴:“这里是炼药窟,每半年天宗内部都会研发一些新的毒药和解药。只要你运气足够好,在试药的过程中没死或者拥有抗药体,那你就会被暗卫那帮人特招。”
慕允儿完全没听说过这个词,皱眉狐疑,不由得跟着重复一遍,“暗卫特招?”
金漆黑衣看她的反应也认真起来,凑近铁笼,盯着她,惊讶的反问。
“对啊,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那你还真是替人背锅的白痴啊,你那么单纯是怎么被选入天宗的?”
慕允儿此刻没心情去应对他的讥讽,面脸呈现着凝重和不甘。
她连装都不想再装,斜睨一眼甩过去,语气尽是调侃和不屑。
“你那么聪明,知道那么多还不是照样被关进来了?”
眼光灼灼,声音却又压低了半分。
慕允儿觉得这其中还有的选,不像是完全没活路的样子。
“话别说一半啊,特招有什么好处吗?难道刚才那些人还有他们,都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金漆黑衣嫌弃的揉揉鼻子,叹息一声,“唉,算了!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出去,就跟你讲清楚好了,让你做个明白鬼!下辈子别再被人骗了!”
慕允儿也一改态度,认真的听他讲解,“黑衣除了有等级划分以外,想要升级必须得靠考核或者完成任务对吧。但是你想想每年引进天宗的人,没有万人也有千人了吧,竞争可是很激烈的。”
“除了选拔,是比较正规的渠道以外,当然还有些见不得光的了!试药呢,就是其中一项啦!本来我们做黑衣的就是在刀口上舔血过日子,哪一个不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领赏钱的?”
“再说,现在选拔越发严格,轻则重伤,要是你运气不佳也会把小命丢了。既然都要死,不如试试这种一步到位的方法呢!”
“如果你刚好是天选的试药圣体,就会被暗卫收编,从此不需要再在外面受苦,只需要按时服用药物,做好一个药奴应该完成的任务就可以了!”
“除此之外,你还可以享受暗卫的一切名誉,权利…包括教内所有人的尊敬。”
慕允儿狠狠剜了周围这圈人一眼,露出一抹冷笑。
她算是听明白了,试药成为药奴,是黑衣晋升的快捷通道。
难怪她一个无腰牌的新人在后山混了这么久,还是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
她原以为天宗也是公平竞争的环境,没想到……
是她把这里想的太简单了。
慕允儿发出苦笑,再叹气,最后继续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可是这样的人凤毛麟角,就算活下来了,可你也不能保证下一次试药后你还活着啊?!”
金漆黑衣正用奇怪的目光扫视着她,一种直觉让他感到眼前人的陌生。
“你…不像是这里的人。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呢?不选择搏一搏,怎么知道自己不行?你真的很奇怪,你是不是怕死?”
慕允儿这才回神过来,心里一惊。
手心溢出冷汗,又紧了紧铁笼,心虚的吞了吞口水,心里暗叫:“怎么又被人发现她的身份了啊?”
脑子里应急的相处对应之法。
急中生智的回头看向斜对面还在求饶的人,“你是不怕了,那他呢!他也不怕?”
金漆黑衣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回应,“想要一步登天的人比比皆是,我不可否认我也是这样的。小子,奉劝你早点认清现实,等这根蜡烛烧完,就会陷入黑暗之中,那时候才是你真正接受命运安排的时刻。”
“什么意思?”她瞥向已经燃烧了一半的蜡烛。
生出一种对自己命运的不公,和即将倒计时的生命产生异常地畏惧。
金漆黑衣随后盘腿坐下,说了最后一口告诫:“毒发的时间还剩一半了,你还有什么遗憾就说出来吧!至少我们之中如果有幸运的人可以帮你带出去!”
慕允儿瞅着周围剩余的七个人,他们一脸冷漠的样子,让她仿佛陷入自我怀疑,为什么大家都有一种看破死亡的超脱?
可,她做不到!
她本来就是一个将死之人,她还留恋着这个世界,她还没有实现她的追求。
她不想死!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陷入了深深地执念中。
眼前的蜡烛开始晃眼,她觉得整个铁笼都开始剧烈震动,她努力的站稳脚跟,却发现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
一眨眼,她不知何时置身于深潭里。
明明是出奇的黑暗,偏偏她就能看到周围布满水草,正在一点点将她手脚全部锁住。
直到水草蔓延生长至脖筋处,快速的缠紧,窒息感将她包裹。
此刻她拼命的划水,蹬腿,往水面上游。
试图改变处境。
尽管她用尽力气,还是于事无补。
心脏快要爆炸的疼,就这样她被束缚在幽幽地深潭里,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她有了体感。
觉得自己好像是掉在冰窟窿里面。
睁开双眼,周遭全是冰坨子。
她竟然被铁链锁在一个冰洞里。像是没有天地般,眼前一片雪白。
她掏出被冻伤的双手,一个劲的拉拽铁链,那大腿粗的铁链就像是长在冰里,纹丝不动。
为了怕被冻死,她还不停的在原地跑步。
但没过多久,双脚也被有生命的铁链束缚住,逐渐被冻僵。
热浪。
干燥的空气将她又一次呛醒。
她出现在烈日岩浆前,周身的骨痛和灼烧感让她痛不欲生。
她吃力地站在火山喷发的岩石上,脚下已经血红一片,感觉下一刻,就要被烈焰融化。
她拼命地往山下爬,只因身后的火山喷发,快要把她掩盖。
在衔接到下一次的苏醒前,她开始觉得一切遭遇都透着诡异。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沙土气味。
她应该是身处一片干涸的沙漠里,那里什么都没有,一望无际。
经过前三个濒死场景,除了让她疼痛万分,精疲力尽以外,还让她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了。
她不是在试药吗?
怎么会无端端的,上火山又下深潭的呢?
她想起曾经看过的古籍,里面有记载。
幻毒,是会让中毒者在大千世界中体验惧怕的种种,怕什么就会不断利用潜意识释放的信号,让中毒者痛不欲生。
看似很难破解,其实只要知道其中惧怕的点,奋力反抗不要逃避,就会恢复清明。
她最怕死,最怕见不到想见的人!
所以她一直在逃避死亡。
而这毒正是如此,才能不断为她制造着各种煎熬的死法。
她冷静地瞧着离自己越来越近沙尘暴。
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或许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顾不上身体的痛,发了疯的往沙尘暴里跑。
结果果然如她所料,跑进入阵眼。
不管外面破坏力有多大,她都不会再受到影响。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在慕允儿的脚边渐渐地竟然长出绿草,一大片一大片的将她包围。
漫天黄沙,正在肉眼可见的慢慢消失。
她像是能感受自己实体的触觉了,大力的捏了捏手臂,一股酸痛感袭来。
缓缓睁开眼。
微弱的烛火摇曳着,她低头看着自己还坐在铁笼里。
即使经历过骇人的场景,仍然全须全影的活着。
别提有多高兴了。
她朝旁边看去,他们还在幻境里挣扎彷徨,而她是十个人里,唯一清醒过来的人。
她看到一个暗红色衣服的人正在帮他们换蜡烛。
想都没想,本能的拉着铁笼艰难的站起来。
她虚弱的用手掌,大力敲着铁笼,嘴里不知道为什么发不出声音。
当然她锲而不舍的敲着,敲一会儿停一下,再敲。
果然,在红衣人快要离开的时候,回头发现了正在求救的她。
光线昏暗,但不影响他看清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