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李自成的怒火和揭穿,陈默竟没有丝毫慌乱。他微微欠身,语气依然平稳得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闯王息怒。宁武关之事,侯爷确有苦衷。周遇吉周总兵,乃侯爷昔日袍泽,黄崖关外曾并肩浴血。侯爷重情义,实不忍见故交陷于死地。故令我等相机行事,只为救人,绝无干预战局、襄助明廷之意。此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他抬起头,目光坦然,“侯爷让属下务必转告闯王,此去京师,山高水长,大顺军但请放手施为。关外之事,自有侯爷为闯王遮挡风雨。李家军上下,绝不会再有一兵一卒,介入关内战事,阻碍大顺天兵东进之路!”
帐内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火盆里木炭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李自成盯着陈默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胸中翻腾的怒意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渐渐冷却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的算计和权衡。李长风的解释,是真是假?黄崖关的交情?或许有。但更多的,恐怕是李长风在为自己留后路,在两边下注!他既不想背上帮流寇攻破国门的污名,又急于让明朝这棵大树彻底倒下,好让他这头盘踞海外的猛虎有机会下山!好一个“只为救人,下不为例”!好一个“绝不介入”!
李自成缓缓坐回交椅,脸上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他拿起案上那封尚未拆开的密信,手指随意地捻了捻,并未拆阅,反而随手丢进了旁边烧得正旺的火盆里!跳跃的火舌瞬间舔舐上去,洁白的信纸迅速卷曲、焦黑,化作几缕青烟和灰烬。
“回去告诉李长风。”李自成的目光穿过袅袅上升的青烟,落在陈默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的意思,老子明白了。周遇吉的事,到此为止。至于北京……”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眼中燃起野心的火焰,“用不着他操心!朱由检的龙椅,老子坐定了!他的‘挡风遮雨’,老子记下了。让他……好好在天津等着!等着看老子的龙旗,插上紫禁城的城楼!”
陈默看着火盆里化为灰烬的信笺,又看了看李自成那张毫无表情却杀气隐现的脸,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他再次抱拳,深深一躬:“闯王雄才,气吞山河!属下定当将闯王之言,一字不漏,带回天津卫!属下告退。”说罢,毫不拖泥带水,重新戴上风帽,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帐,身影迅速融入帐外凛冽的寒风中。
帐帘落下,隔绝了内外的光线和声音。刘宗敏按着腰刀,从帐角的阴影里踱了出来,粗声粗气地问:“闯王,李长风这老狐狸,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李自成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火盆里那最后一点跳动的火星,直到它彻底熄灭,化为冰冷的灰烬。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看透棋局的疲惫与狠厉:
“借刀杀人,再夺其刀。李长风……他以为他是下棋的人。”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舆图前,手指重重戳在北京的位置,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焚烧殆尽,只剩下燎原的野望,“可惜,这把刀,握在老子手里!他想当渔翁?老子偏要让他……连汤都喝不上热的!传令三军!休整已毕!明日拔营,目标——居庸关!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