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名黑衣客雁翅排开，为首者覆着半张青铜兽面，腰间弯刀暗纹如蛇鳞蜿蜒。

堂中烛火霎时明灭，角落里传来茶博士失手摔碎瓷器的脆响。

\"交出青螭剑，留你全尸。\"

兽面人的声音像是钝刀刮过青石，左手三枚铁蒺藜在指间翻飞如活物。

他身后六人袖口隐现幽蓝暗芒，分明是蜀中唐门的\"锁魂针\"。

燕九归垂眸望着汤碗倒影。

二十三年了，追杀者从青城派的云纹道袍换作唐门玄衣，当年襁褓中的婴孩如今背负七尺剑匣，唯有那道自左肩斜贯至右肋的疤痕，仍如毒蛇盘踞在记忆深处。

\"叮！\"

姜汤忽作暴雨倾盆。

滚烫汁液在半空凝成数十枚水箭，燕九归旋身踢翻木桌的瞬间，剑匣中寒芒乍现。

但见青光如龙破空，竟将迎面三枚铁蒺藜生生劈作六瓣，去势不减地钉入梁柱三寸。

\"青螭出鞘必见血！\"兽面人厉喝暴退，六道蓝芒却已封死燕九归周身大穴。

电光石火间，燕九归左手二指并剑点向膻中穴，体内《太虚引》真气逆行三周天，竟将七枚毒针倒逼而出！

惨叫声中，两名唐门弟子捂喉栽倒。燕九归剑势未老，青锋回转时恰似孤雁折翼，剑尖颤出七点寒星。

第四人挥刀格挡，却见那剑光忽如春蚕吐丝，绵密气劲缠绕刀身，精钢所铸的弯刀竟寸寸断裂。

\"这是...沧浪十九剑！\"

兽面人面具下传来齿列相击的咯咯声。

\"你怎会南海派的...\"

话音戛然而止。

青螭剑已穿透第五人咽喉，燕九归足尖踏着《踏雪无痕》的步法，身形如鬼魅般飘至第六人身后。

血花绽开的刹那，最后一名唐门弟子突然狞笑着扯开衣襟，胸膛赫然绑着西域火雷！

\"轰！\"

气浪掀翻半间客栈，燕九归以剑拄地连退七步，喉间腥甜翻涌。

烟尘中兽面人袖箭连发，三支淬毒短矢分取眉心、咽喉、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燕九归忽觉怀中某物发烫，那道伴随他二十三载的旧伤竟泛起诡异青光。

\"叮！叮！叮！\"

短矢在距肤半寸处诡异地悬停坠落，燕九归来不及惊诧，青螭剑已携风雷之势劈开残烟。

兽面人举刀相迎，却见剑锋忽化柔劲，如灵蛇缠枝绕开格挡，剑柄重重撞在其膻中穴上。

\"说！谁派你们来的？\"

燕九归剑尖抵住对方喉结，却见兽面人嘴角渗出黑血，气息已绝。

竟是早将毒囊藏于齿间。

暴雨拍打窗棂的声响忽然清晰起来。燕九归收剑入匣时瞥见掌心浮现的青色纹路，那图案与剑柄螭纹如出一辙。

柜台后瑟瑟发抖的茶博士突然指着他的后背：\"客官...您的衣服...\"

素白中衣上，那道陈年旧伤正泛着幽幽青光，细看竟似无数细小篆文游走！

\"这位少侠，可否借一步说话？\"

楼梯转角处，不知何时立着个蓑衣老翁。

斗笠低垂看不清面容，手中竹杖却隐隐透出森寒剑气。

更诡异的是，方才激战中断裂的梁柱、破碎的碗碟，但凡在此人丈许内的物件，竟都覆着层薄薄白霜。

燕九归瞳孔骤缩。

能将《寒玉功》练至\"万物凝霜\"之境者，当世不过五指之数...

蓑衣老翁竹杖轻点，地面积水瞬间凝成冰莲。

燕九归按住剑柄，青螭剑在匣中发出龙吟般的震颤。

这是遇到同源真气时才会出现的异象。

\"三十年前南海派灭门案，\"

老翁掀开斗笠，左颊刀疤随着话语蠕动。

\"活下来的不该只有燕赤霞。\"

燕九归袖中暗扣的三枚透骨钉骤然发烫。

师父临终前传授《太虚引》时，确实提过这门心法需配合南海派独门兵器\"分水刺\"才能圆满。

老翁踏着满地冰碴逼近，竹杖在地面划出北斗七星：\"你背上那些篆文，是南海派镇派绝学《鲲鹏诀》的运功图谱。\"

柜台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茶博士瘫坐在酒坛碎片间，指着燕九归后背的手不住颤抖。

那些青色篆文已蔓延至脖颈，在烛光下如活物游动。

\"前辈究竟...\"

\"看看这个！\"

老翁甩出半幅泛黄绢帛，其上绘制的经脉走向竟与燕九归背上纹路完全契合。

最骇人的是落款处的朱砂印。

双鹤衔芝的图案与沈知意碎掉的玉佩如出一辙。

江风裹着血腥味卷入残破客栈，燕九归突然想起三日前在扬州码头，那个卖卦瞎子摸着青螭剑说的话：\"剑纹如螭，劫数如丝，少侠要寻的答案，在临安沈家...\"

\"沈总狱长书房暗格里，\"老翁突然压低声线，\"藏着半卷《山河社稷图》，当中缺失的巽位山水——\"竹杖重重戳向燕九归心口，\"就是你背上这些字！\"

话音未落，东南方芦苇荡突然升起紫色焰火。

燕九归瞳孔骤缩，这是他与沈知意约定的紧急联络信号。

当日洞庭湖分别时，那位沈姑娘曾说：\"若见紫焰冲霄，便是千丝狱镇狱鼎现世之时。\"

老翁袖中滑出两柄分水刺，寒铁锻打的刃口隐现龙鳞纹：\"当年燕赤霞从火场抢出的不止是个婴儿，还有...\"

\"咔！\"

屋顶瓦片突然爆裂，六道钩锁穿透横梁。

三名东厂番子倒坠而下，绣春刀卷起腥风直取老翁天灵盖！

燕九归旋身挥剑格挡，青螭剑与绣春刀相撞竟迸出点点火星。

最年长的番子狞笑着扯开飞鱼服，内衬赫然绣着振翅血凰。

与百里楼主衣角纹样分毫不差。

\"厂公要见沈家小姐，\"

番子刀光如瀑封住门窗。

\"少侠若肯带路...\"

老翁突然暴起，分水刺划过精妙弧线，两名番子咽喉瞬间绽放血梅。

第三人的锁魂针尚在指尖，冰霜已顺着太渊穴漫上心脉。

\"寒玉功配南海兵器谱。\"

老翁抖落分水刺上的血珠。

\"这才是真正的《鲲鹏诀》。\"

燕九归的剑尖却在颤抖。当最后那名番子咽气时，他怀中滚出块鎏金腰牌。

正面是东厂缉事密令，背面却烙着千丝狱独有的蟠螭纹。

江面忽有笛声破空而来，旋律正是沈知意登船时哼唱的《折柳令》。

老翁脸色骤变，竹杖点碎窗棂：\"快走！这是工部军器监的...\"

\"轰！\"

整座客栈在霹雳弹的爆鸣中坍塌，燕九归借着气浪冲天而起。

纷飞木屑间，他瞥见老翁以分水刺划出的最后讯息。

沾血的手指在断墙上描出半枚玉佩形状，正是沈知意那半块螭龙佩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