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青浑身是血,长髪一反常态露出枯败的颜色。连战的负荷,已经明晃晃地体现在表面。
她拉住龙宫盏,龙宫盏也看得懂她眼神中的意味。
比翼若不死,再多的牺牲都没有意义。当下的振奋是一剂猛药,但时效一旦过去,帝国就要面临人心的崩溃。
“生而为龙族的句点,我身不由己。”令狐青道,“龙宫盏,我不愿再成为帝国的句点。”
二十年前,她看着龙觉津远去,隐没在云海;二十年后,她被堤坝的废墟掩埋,无力阻止万物的衰败。她一生如不系之舟,扮演他人,在存在的疑虑中随波逐流。
此时此刻,有一个军神柳斩绫下不了的决心。此时此刻,却有一件事,只有她令狐青能够完成。
龙宫盏怔住了。他感到一种岁月的沉重,仿佛他走到一扇青铜的大门前,将赴一场失落于记忆的约定。
她没有选择向命运恳求,而是向这个少年伸出了手。
龙宫盏,我时常为你不经意流露的智慧叹服。我也曾想过,倘若我人生中的诸多选择,由你来完成的话,一切是否会变得不同。
以我的广袤加诸你之深邃,是否能触及那个境界?
印记之力随着永偃神京的离去失效。现在想来,来自真实宇宙的印记之力原理,与那道场力十分接近。这天地间似乎再也没有“一蹴而就”的法门,让此刻的龙宫盏能有所作为。
“如果你已经决心,”龙宫盏眼中尽是庄穆,“我不负你。”
令狐青展颜一笑。在这场令人苦恼的战争中,她很少展露出这样的笑颜。
谁又曾带着选择权来到这个世上,决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愿念之所以是愿念,就在于这条路布满荆棘。
“这就是令狐青想做的事情。”她说。
湖光与红日下,青髪的仙子跪坐在废墟,向少年伸出双手。少年拔出湛青长剑,风扬起他们的头髪与衣角,野草在烈火与乱石间恣意生长。
令狐青握住青龙悠远的剑锋,血液从被割破的玉手流下,像一条龙飞入剑身的云纹之间。她注视着龙宫盏的眼睛,如冰山的融水那样清澈。
龙宫盏忽然发现,其实很少有人会注视他不加掩饰的瞳孔,而忍住不移开目光,令狐青一直是那个例外。从太渊山庄,到龙觉津、天庭门,再到而今的长城堤坝,在她倾听他的时候,总凝望着他的双眼。
那一箭若正中壶心,记忆中的欢笑会更加圆满吗?他们之间形影相逐的缘分,是夏日的树荫,夕阳下的飞鸟,和遥远的亲情。
幽蓝色的闪电,在她的眼睛中开枝散叶。时间在沉重的钟摆间凝滞,神树落叶的长裙上,开出春天的花朵。
她生动地在诠释,何谓生命的美丽。
“原来这就是我们的因果。”龙宫盏道。
令狐青仍凝视他的瞳眸,好像要将这一眼嵌到千万年。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她淡淡一笑,清雅如水。
令狐青是祖龙的一部分,没有她,祖龙荒器青龙悠远并不完整。从令狐青第一次使用青龙悠远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这一点。
她并不认为这是命运的枷锁。相反,这是她希冀已久的,一个绝对自由的选择。她终于可以对自己说,“令狐青,你总算不再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