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被埋葬的记忆残响

踏入镜域核心，周遭悬浮的镜面碎片便流淌着一种亘古的寂冷。

楚宁凝神静气，准备承接“断忆初试”的魂识冲击。

然而，就在他引动魂锁，与镜台共鸣的刹那，一丝极其细微的滞涩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触碰到了隐没的藤蔓，悄然划过他的魂识表层。

这感觉转瞬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楚宁眉头微蹙，并未深究，只当是镜域能量流转的天然滞碍。

他想起临行前玉星水语焉不详的提醒：

“镜域非死物，其深处有‘封忆盟约’守护，非指定之忆，触之易引反噬楚宁，谨守本心，莫要强探。”

当时他只道是寻常警戒，此刻那丝滞涩，却莫名地与“盟约”二字在心头重迭了一瞬。

镜域之中，光痕渐敛，魂息归寂，断忆初试——已然通过。

楚宁尚未从魂识撕裂的剧痛与古印残响中完全回神，一缕混杂魂波忽然自识海深处翻涌而起。

这波动并非初试余韵，它粘稠、躁动，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倾诉欲，仿佛有某种沉睡之物被刚才的试炼惊扰，正试图冲破无形的壁障。

紧接着，那波动骤然加剧，强行撕扯开一片魂识空间，一段扭曲、断续的信息碎片如同溺水者的呼救般挣扎着浮现：

“.魂.痕.封.识.未.启.”

“记忆源流.断.裂无法.承.续.”

语意尚未彻底凝形，整个魂域忽地剧烈一震！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猛然攥紧了这片空间。

“咔滋！”

那挣扎浮现的信息如同脆弱的琉璃，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沉凝意志硬生生掐断、碾碎。

未竟之言尽数湮灭，只留下信息爆裂时的魂识刺痛。

整个魂域空间随之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绝对死寂。

连镜台之上原本缓缓荡漾的魂息涟漪也彻底凝固，如同被冻结的时光。

一种难以言喻的、居高临下的“注视感”无声地笼罩下来，冰冷、漠然，带着审视万物的古老威仪。

它不发一言，却比任何怒吼更具压迫，仿佛在无声宣告：此地禁域，不可僭越。

楚宁心头剧震，瞬间明悟——这绝非镜域未予开启的惰性反应。

方才那挣扎浮现的碎片信息，以及这紧随其来的、带着明显“抹除”与“禁锢”意味的强横干预，都指向一个事实：有“东西”在阻止那段记忆浮现。

他脚下的镜台之上，忽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魂纹节点，层层勾连，宛若某种沉眠的魂脉在觉醒。

那些魂纹如生灵脉络般蠕动鼓胀，一缕缕符纹之线从镜台深处浮出，仿佛血脉横生，构出一张活物般的“魂络网”。

整座镜域，宛若一只逐渐苏醒的“界灵器官”。

光脉暗动，鼓鸣若心跳，隐隐有古老魂息自四方涌起。

而就在此时，天幕深处，一声低鸣震动虚空。

“轰——”

不是雷，也非阵法共振。

那更像是某种远古意志，在沉睡中翻动了一瞬，引得整片镜域微微震荡，犹如界根颤栗。

楚宁抬头望去，只觉魂锁在掌心一震，银印光芒骤然熄灭，原本活跃的纹络似是触碰到了某种“天位封痕”，被当场压制、剥夺回应。

镜域最深处，那应当开启的“第三魂印残域”并未如约展开。

只留下一条细如发丝的微光裂缝，幽幽悬浮。

那裂缝形如一只未睁之眼，正悄然阖合。

那一刻，结合玉星水的警告、那丝初入时的滞涩、信息碎片的挣扎与湮灭，以及此刻这冰冷无声的“注视”。

楚宁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这绝非所谓的“魂阶未足”，也非“传承未启”。

而是，有一只具备独立意志的守护者，在这片残忆真正浮现之前，亲手将它封禁、夺回。

他未言一句，却步退半尺，眸光沉静如渊。

可他心底，有一道念头如冰锥刺落魂海：

——这不是记不起。

是“它”选择了遗忘。

而这“它”，绝非死物禁制，乃是活着的意志。

镜域主魂，在混元上师执掌魂锁之时，曾缔结过某种“封忆盟约”。

据传，为防界外之物窥入“残忆”，某些具备异动风险的片段，若未被指定之人唤醒，将自动引发“封锁、闭藏”之力。

此乃魂界秘契，非后世可解。

换言之：

有些记忆，并非遗失，而是被“悄然埋葬”。

而那只未睁之眼，正是这片埋藏记忆的门缝。

它感知到了楚宁的存在，却未发言。

它似想说出“残片”二字，却在话音未落时，忽被某种更深层的“封执意志”拦腰打断，语痕骤裂，如魂线断折。

“滋……嘶。”

镜域四方，在那一瞬全部震颤。

镜面齐鸣，如天骨轻吟。

随后——

全灭。

一道接一道镜光熄灭，魂台上空漆黑如渊，魂流回涌，识海塌陷。

而最令人心惊的，不是这些。

而是魂域上空，那遥遥无见之巅，隐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沉响：

“轰——”

低沉、遥远、近乎天罚。

非机关所动，也非阵破之音。

那更像是某尊庞大存在，在混沌沉眠中被惊动，微微翻身，震得整座镜域骨架铮鸣。

楚宁如临寒冰，魂识一紧，只觉魂海剧颤，掌中魂锁自行归拢，三纹暗伏，魂息低敛如蜷伏之兽。

他下意识看向原本应当裂开的中央镜面。

只见其表面，那道裂缝状的光痕最后闪烁了一瞬。

那仿佛一只欲睁的目，正在对他凝视。

然而在他目光触及的一刹那，那“目”倏然闭合，魂痕自隐，毫无声息。

他倒退半步，心头微凛。

这不是“你未被允许”。

而是：“你，不该知道。”

那是一种神魂层面的“警诫”。

是来自某个远比他更高的存在，所发出的目光。

楚宁静静站在原地，未动。

但那压在他心头的寒意，却久久未散。

有些记忆，并非遗迹遗忘。

而是它，拒绝记起。

镜域某一角缓缓亮起一道幽微的魂纹指引，如同冷光中的指骨，指向更深一层的魂锁通道。

但先前那片被“压制”的镜面，依旧沉没在一片不明的暗影中，仿佛封印着某种尚未觉醒的魂识异种，静静潜伏于光的边界之外。

与此同时，远在魂图阁“镜渊”的秘阁之中，玉星水凝神望着一页新映现的魂镜卷面，良久，才低声启口：

“我们曾以为，他是来扰乱锁源律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