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洋刚跨进团部门槛,后颈还淌着赶路的热汗,就被徐正国铁钳般的大手 ,一把攥住胳膊。
老团长扯着他,径直往作战室疾走,军靴踏在青砖地上咚咚作响,震得墙上悬挂的缴获鬼子军旗,都微微发颤。
“快坐下!”徐正国猛地推开,作战室木门,带起的风掀翻了桌上,摊开的军用地图。
倪雅欣正蹲在墙角,往钉板上挂新截获的电报,听见动静直起腰,发梢还沾着散落的图钉。
张海洋被按在长桌首位,面前的搪瓷缸里,隔夜的茶水,早已结了层油膜。
“刚截获的密电!”徐正国将皱巴巴的电报,一把拍在桌上,纸角被汗水浸得发皱。
“小鬼子的战地检查团要来!师部下了死命令。”
他的旱烟杆,重重戳在地图上的铁路线,“能端了这窝子鬼子,就连锅端!”
煤油灯在头顶摇晃,将他眼底跳动的火苗,投在张海洋脸上。
张海洋捏起电报,泛黄的纸页间,日文密码被红笔圈,画得密密麻麻。
他摩挲着纸角的磨损痕迹,突然抬头:“团长,消息来源?”
话音未落,倪雅欣已递来另一份译电,指尖还沾着蓝黑墨水。
“是地下内线同志,冒死传出来的,他亲眼看见,鬼子检查团的列车编组表。”
徐正国扯掉领口的风纪扣,露出脖颈狰狞的旧疤。
“鬼子前后连着折了三个联队,大本营能不派人来查?”
他抓起桌上的红铅笔,在地图上“石门车站”狠狠画了个圈。
“现在就等你一句话——怎么打?”
作战室里骤然安静,唯有老式座钟的滴答声,混着远处战士操练的吆喝,在凝滞的空气里回荡。
张海洋接过,徐正国递来的烟卷,火柴擦燃的瞬间,跳动的火苗,照亮他眉骨处新结的疤痕。
深吸一口后,青灰色的烟雾,从他齿缝间缓缓吐出,在煤油灯昏黄的光晕里,翻涌成诡谲的形状。
“团长、政委,这仗得打。”
他的声音里面,混着烟草的辛辣,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既然师部下了令,咱们就得把这窝鬼子,连皮带骨啃干净,一个都别想活着回去报信。”
倪雅欣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钢笔尖悬在作战地图上方,随时准备标注。
徐正国的旱烟杆,在鞋底磕了磕,重新填满烟丝,火光映得他眼底血丝分明。
“但不能蛮干。”
张海洋弹了弹烟灰,火星溅落在,摊开的侦察报告上。
“鬼子现在就像惊弓之鸟,上次据点被炸后,他们连炊事班,淘米都要放三岗哨。”
“咱们但凡动作大些,怕是还没摸到检查团的边,就被他们缩回王八壳子里面了。”
徐正国猛吸一口烟,烟雾从鼻孔喷出时,带起粗重的叹息声。
“可不是么?上个月他们三个联队,折在咱们手里,现在听见‘独立团’三个字,岗哨撒尿都得左顾右盼。”
他将烟卷,狠狠按灭在搪瓷缸里,烫得缸底的隔夜茶“滋啦”作。
“但小鬼子越是怕,就越得敲打。”
“这次鬼子检查团,带着天皇御赐的勋章,还揣着新编的作战计划,要是能一锅端了...”
老团长的拳头,重重砸在桌上,震得地图上的小旗子,哗啦啦摇晃。
倪雅欣忽然指着 ,铁路线某处,钢笔尖划出锐利的墨痕。
“这里是青龙峡,两侧悬崖夹着铁轨,是检查团列车的必经之路。”
但...”她顿了顿,眉头拧成结。
“鬼子肯定加强了,沿线巡逻,想要设伏,难度不小。”
张海洋盯着地图上,蜿蜒的红线,指间的烟卷,明明灭灭,脑海中却已经浮现出,列车穿行峡谷时的画面。
那些趾高气昂的鬼子检查团军官,或许还在车厢里,享用清酒美食,却不知死亡的阴影,早已顺着铁轨悄然蔓延。
张海洋将燃到过滤嘴的烟蒂,狠狠碾灭在,斑驳的搪瓷缸里。
火星迸溅的刹那,他倏然起身,军靴踏在青砖地面上,发出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