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抿嘴盯着小妾,犹犹豫豫道,“真的……要抓人?”
小妾拍他肩头,“哼!您打得主意。却要来问奴家……”
郡守两眼贼光乱晃,搓搓扶手。
“你去把后院那四个人喊来,这回做事。要做得狠绝,情况不妙,便要他们服毒自尽。万万不能把老爷我供出来。”
“奴家明白了。”
郡守看着小妾离去的背影,咬紧牙关。
这破地方,穷得一点儿油水都没。什么郡望,一群要饭花子里面领头的,哪儿见过什么大阵仗。
如今各县都已经交完了丁税。该用什么样的借口征款呢?挖渠的财政缺口根本补不上。他能想到的,只有吃大户了。
这杨暮客自是大户中的大户。
小妾来报信,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杨暮客有钱。
何其有钱!
在冀朝,他们凭空置办了个珍宝楼。
在罗朝,空手能募百万役夫去修堤。
在鹿朝,更是买下了一个内河大港。
只要这个修士松口,钱财和粮食,再不是问题了。
他摸着唇尖的胡须,眯眼想着。
杨暮客是修士,十年过去依旧风华正茂情有可原。但那蔡鹮是怎么回事?怎地十多年,还是一副丫头面貌?难不成他们有延寿驻颜的丹药?
再想到近期新闻。那贾小楼做了朱颜国的昌祥公,季通那个护卫成了朱颜国的皇夫。
杨暮客领着这群凡人,好像是给他们安排出路。想来这个叫蔡鹮的婢女,也定要谋一个好去处。如今穿着道士衣裳装坤道……
哼哼……生怕别个知道你们是驻颜有术吗?
只要能问这修士要来延寿驻颜的丹药。回京,复官,有望了!
郡守终于下定决心,一定要趁机拿住屋中的两女。要挟那个道士。
让他呼风唤雨,哪儿还有什么大旱。
让他炼丹制药!拿着丹药呈给王上!
他提笔书信,而后起身整理衣袍。来到门口,等着家丁与小妾过来。
“尔等去孙府,把那两个女子悄悄抓来。抓人一定要小心,莫要磕了碰了。否则你们一样要丢了性命。而且届时本官照顾不得尔等家中之人……”
那四人默默点头。
郡守这才呵呵一笑,递出书信。
“把这封信留在屋中。最显眼的地方。”
“喏。”
小妾从后门送这些死士出门,“记着莫要逞强,这是迷烟,这是迷药。找到那个婢女,把迷药放在茶里。你们藏好了,等她们吃了茶,而后吹完迷烟再进屋。一定保证万无一失。”
“主母放心。我们一定照办。”
四人依次出了后巷,混入人流。
蔡鹮和郑薇洹在孙府当下可谓是客大欺主,关上门,就算是管家都要请示了才能入院。
杨暮客敢大喇喇地离去,正是因为留下了镇物。
一本他自己抄录的“无字经”。
此经凡人瞧见,那是一本空书。
但若修行者见了。则是五行妙法,字字珠玑。但因道理尚浅,仍不足留在观星一脉的书房内。遂放在蔡鹮身上,当做镇物。字字勾引灵韵,他迁动书中文字,已经留下了一道阵法。
寻常妖邪鬼怪,根本近不得蔡鹮身旁。神官若见了蔡鹮,亦要主动现身询问。
当当当。院外有人敲女墙竹门。
蔡鹮起身去迎,原来是送茶的。
她将茶水端进屋,“郑姐姐,口不渴吧。”
郑薇洹看着蔡鹮愣了下,抿嘴点头,“渴了!”
“那就过来品品这郡望家的好茶!”一声吆喝后,继而不多时,又一声惊呼。两女子倒地之声响起。
四人鬼鬼祟祟地进了小院儿,领头的拿起竹筒,把迷烟吹进了屋里。等了近乎一刻,这才开门。
两个坤道从椅子上滑落,还有一个女子撞散了发髻。一人上前,在盈满如初的茶壶边上留下一封信。
其余三者取出两个布袋将女子装好,背出孙府。
杨暮客正在城外看着妖精夺食,忽然眉头一皱。
他对城隍掐诀作揖,“城隍不在,城中有人作祟。而且闹到了贫道头上。神官不便抽身,贫道折返回去看看。”
城隍听后瞬间面如锅底,尴尬强笑,“上人快快归去。莫要因为这点儿小事儿耽搁。”
杨暮客掐诀乘风而去,半路还给然凌子掐诀揖礼。
不过是几个呼吸,便靠近郡城。他掐着障眼法,化作一道风落在了孙府的小院儿。
屋门关着,院外有一个婢女慌慌张张。
杨暮客落在屋内,看着茶水盘子边儿上放着一封信。
阅读信笺,晓得是郡守绑了蔡鹮和郑薇洹,邀请他登门做客。
小道士轻轻摇头,道一声,“胡闹!”
他又化作一缕风,飘到了府衙后巷。正门有獬豸门兽,不好无礼闯进去。后面就没那么多顾忌。穿墙而过,感应因果直接来到了密室门口。
他靠在门框上,单脚站着另一只脚尖戳地。
郑薇洹自己正在用小刷子使劲点茶,弄了半天不成型叹一口气。
杨暮客咳嗽一声,“这茶沫子是贼赃,打不成型的,咱们屋里的这位大人,许是有偷偷摸摸的毛病,从别人家顺来,放着已经变质了。”
贵妇叹了口气,“好久没弄这雅事,结果却是个赃物。扫兴。”
屋里左边是五花大绑的小妾,蔡鹮还没绑完正在忙活。右边躺着的是郡守,胸前一片殷红。
郡守脖子上戳着一根木簪,蔡鹮则披头散发。她做戏做得忒狠,撞乱了混元髻,索性用这发簪做武器,擒住了郡守。
蔡鹮见杨暮客来了,从那小妾边上起身小跑过去。蹦蹦跳跳,“道友,你赶过来啦。这混账竟然想着把我俩绑了,好用来要挟您。”
郑薇洹放下茶碗,“蔡妹妹武艺高强,身轻如羽,这郡守才进来。她便松了绳子,用头上簪子戳在了那人脖颈上。好巧哩,我都吓坏了,以为杀人了呢。结果不伤喉管儿,不伤颈脉,不伤脊骨。如女红穿针般利落,身段俊俏。而后起手两手刀,便把这俩人敲晕。”说完这些她拖着长音道,“这才来给我解绑……”
蔡鹮一跺脚,“郑姐姐莫要怨我解绑晚了。做戏自是要做全套嘛。”
杨暮客一声长叹,“血渍呼啦,多难看!郡守大人?睡醒了没?睡醒了就睁眼……”
躺在地上流血的郡守捂着脖子坐起身,低头也不见表情。
杨暮客笑骂蔡鹮,“当真不知轻重,把人家贵人官家弄疼了。”
蔡鹮则一脸委屈,“我又怎知我练那些腿脚到底好不好用。一向都是道友护着贫道。这回你跑了,我自是有多大本领用多大本领。”
杨暮客眼尖,瞄见了伤口处。这簪子刁钻地从脑后软肉处戳进去,斜着戳出来。看得出,蔡鹮当时若下死手,这郡守已经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