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修炼了几日后,杨暮客瘦了。那种肉眼可见的瘦下去,衣袍都撑不起。
道袍好像挂在一根撑衣杆上,瘦到这般地步,但他仍然有说有笑。
至于原因,很简单。他修身并没修出大块头,而是修出了一身耐力。湖中拾豆,一日弯腰劳作不喘不歇。几乎可以装满了一挎篓。
至于为何追不上聪苒?
人家已经拾豆子拾了几年了,若杨暮客三两日修身就能赶上进度,那怕是明日就要天雷滚滚,劈他成仙去了。
有杨暮客在,聪苒话也多了起来。湖中二人忙里抽闲,聪苒说起了前几年的事情。
筑基之前,聪苒还是和一众炼炁弟子住在一起的。
但他总是受到特别照顾,那些小娃娃也不敢同他说话。他是聪字辈的,而一众同学都是高字辈。
他一个朋友没有,只能和偃术人偶聊天。
说来好笑,偃术人偶各型各样,就连茅房的马桶都是偃术机关。他最喜欢一个人夜里躲在茅房,和马桶诉苦。
杨暮客好奇地问,“马桶怎么说话?它会说话,那分不分公母?”
聪苒赶紧上去堵住杨暮客的嘴,“师兄莫要乱说。什么公母……器械无性无命,您懂得大道理比我多,就莫要打趣小弟了。”
杨暮客拍掉聪苒的手,哼声道,“明日你领我去你们宗门正院看看,我倒是瞧瞧,你们那些偃术机关有甚高明。顺带敲打敲打不识趣的小辈儿。”
“也好。那等等师弟就与师傅言明。”
晚上回到别院,蔡鹮帮着杨暮客拾掇衣裳。水云山宗门里,他不必日日穿着宗门赏给他的法宝道衣,穿上了过去做的衣裳。
他纵然是修士,不染尘,但蔡鹮过去给他做的衣裳还是遭不住时光流逝。有些单衣已经酥了,经纬断开,起球儿掉线头儿。
蔡鹮叹了一声,“等再入凡俗,我去扯几匹布,给您再置办些衣裳。”
“不用。下次我去宗门要就是了。”
蔡鹮听后没言声。
当当当,有人敲门。蔡鹮拿着衣裳躲到了里屋。
来人是卢靖真人。
杨暮客赶忙起身揖礼,“参见师叔,不知师叔因何事来找我?”
卢靖真人盯着杨暮客打量,半晌后扔下一个食盒。“吃不够就直说。瘦成这样,你家真人若是瞧见了,还当是我水云山虐待你上清门弟子呢。”
杨暮客讨巧地笑着,“师叔这话说得。我这是修炼有成。用了混元法的木性基功,木炁还真后自然要瘦下来。虚肉掉干净了,才是正着。”
“肉掉了,它不长新的吗?人就要有人样!不然你修成一个木杆子不是更好?还省得吃饭了。晒太阳喝水过日子多好。”
“师叔说得对。明日紫明就敞开了肚子去吃。您可别心疼。”
卢靖真人听了这俏皮话才露笑意,“明日就停了,我那徒儿为了陪你练功,已经算是逞强。本来这修身就是要三日一停,停满七日。如此往复才算健康。不准私下乱用功,记住了没?”
“侄儿记住了。”
于是乎,第二日聪苒就领着杨暮客去正院游玩。
三清殿耸立云顶,周围青山绿水道道围墙。
杨暮客四处打量,对聪苒说,“若不是知晓你们水云山是避世制器的宗门,我还当这是世俗仙山的香火殿呢。”
“师兄以为制器宗门该是什么样?”
杨暮客捏着下巴,“应是条条金路,琉璃做墙,烟囱耸立,齿轮绞索随处可见。比如那座大殿,我觉着该有一个高塔,连着许多管道。”
聪苒顺着杨暮客指着的方向,“师兄,那是饭堂,连了管道是作甚?”
“送剩饭怎么样?”
噗。“师兄,修行之人怎么可能剩饭,多吃多拿,坏心性的。”
杨暮客颔首,“言之有理。”
俩人才走没多会儿,就见着了除草的人偶。
这人偶没腿飘在半空,两臂上也不长手,而是一条木头连着剪子,一条连着铲子,腔子里头是个木桶。
“人偶……不该弄成人型吗?”
“师兄,做成了人样,都是卖出去的。我们水云山不弄那样的。”
几个小道士匆匆往院子里头走。见着两人赶忙行礼。
“拜见两位师祖,弟子与他们要去偏殿运送金材,不扰二位兴致。就此告退。”
哗啦啦,这一群人都快步离开。
聪苒盯着杨暮客看,眼神说着,你不是要给我出头吗?怎么没吭声?
杨暮客也愁眉苦脸,人家礼数周全,完全是拿他们两个不当成人,当作人偶拜拜就躲了去。他眉头松开,笑嘻嘻地捉起聪苒的袖子跟着这些小辈儿。
“师兄跟着他们作甚?”
“去看看运送金材作甚。你们这正院都是礼院书堂,要么就是道士居所,一个工坊都没。拿着金材匆匆离去,总不能是大兴土木吧。贫道好奇,不成吗?”
聪苒拖着长音还一句,“成……”
进了正殿偏院,正是会客堂。
门前站着一位熟人,是那未离宫的真人。
快步小跑的杨暮客赶忙止步,松开聪苒的袖子左右打量。而后欣喜地看向未离宫真人。
“上清门观星一脉紫明,参见未离宫真人。”
聪苒极不情愿地上前,“卢靖真人座下弟子聪苒,参见未离宫莫邙真人。”
与这未离宫真人共同治理凡人国度灵染,杨暮客该是听过此人道号,但他没记。那时他一门子心思都扑在了修行上。
“二位道长不必多礼,道友辈分高绝,贫道当不得大礼。”
里面一个返虚真人走出来,道号慧诚。此人上前道,“弟子慧诚拜见聪苒师叔,拜见紫明师叔。二位师叔与莫邙真人快快里面请。弟子这就安排人去弄茶。”
莫邙他身为火命,脾气火爆,但是不蠢。刚刚做完了交易,去而复返,便是存了与两位高门真传相聊之意。他真人修为,总能指点指点这两个筑基小修士。留一份香火人情,说不得日后就要有事相求。
杨暮客接过茶水,看向旁坐,“我前来访道那日,莫邙道友便已经在此处了。陪同我师弟修行许久,没成想真人仍未离去。”
“此回前来是购置炼器金材,水云山出品上等,我未离宫虽然也善制器,但与之相较天壤之别。好在水云山是不出世的宗门。不然我未离宫不知要如何自处啊……”
一旁的慧诚真人送来一些茶点,言声道,“莫邙长老此言差矣,咱们各有所长。互帮互助,不存竞争。”
而后者慧诚真人便静静退去。
杨暮客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事儿很怪。我和这莫邙都是客人,水云山的真人退出去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