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水云山,蒙蒙薄雾,湖中岛。
船静驳岸,由慕甄引着登岛。
岛中人家屋舍俨然,沟渠隔耕田。条条交通,却不见人烟。
杨暮客好奇地问,“人呢?”
“春种过了,就会把凡人送出岛屿。这些田里,种的皆是油豆。剩下收割之时再把人接过来。凡人只在岛上过两季,如此免了灵染之危。”
“那平日里除草除虫谁来做?”
慕甄答他,“这些苦活儿,偃术人偶去弄便好。”
杨暮客疑问更多,接着问,“那耕种为何不用人偶呢?”
“呵呵,长辈不知。这油豆作物喜人,若是少了人来侍弄,便不欢喜。不结果哩。”
“没听说过!”
慕甄叹了口气,“无有气运纠葛,灵物产出不灵。如此作答,长辈满意否?”
杨暮客这才颔首,“贫道修行时间尚短,道友就该解释清楚些。”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水车磨坊隆隆响,一条条铁木管道埋设于地下。地面好大一片,结网隆起,远处再看。一座座宫殿浮在半空,柱体相连,细管错杂却有序。
“岛下有岩浆溶洞,取矿于熔岩,借用热力,析出各类金材。用以锻造器物。因我宗不用明火,遂不污宝地,每甲子便要迁移他处,修养地脉。长辈来此之前,恰巧我们才迁至此处。”
杨暮客呵呵一笑,“我就说,贫道掐算因果,怎么这方位一直在变。贫道追过来可是钻了不少妖精窝点儿。好悬就跑不出来。”
“实在抱歉,我等也不知上人前来。若您早在宗门发函传讯,定然是外面远远迎接。”
杨暮客跺跺脚,“所以这岛也是浮动的?如我门御龙山一般?”
“比不得上清高门,岛下不停祭炼的舢板,九千九百九之数,可飞高空,可潜大海。”
杨暮客一愣,问他,“莫非……根脚本在中州?”
慕甄静静点头,不多言。
眼前这一切,让杨暮客好似看到了中州净宗的某些影子。
一座浮云大殿降下阶梯,众人拾阶而上。
蔡鹮这凡人若是靠着两条腿去走,怕是要累死在上面。杨暮客索性让她挽着自己的胳膊,踏云借风而行。
一众修士几步来到山门之前,这才看见了水云山的正殿。
水云山掌门卢直真人,太上长老卢靖真人,另有几位真人站在门下。杨暮客还在其中看见了一个熟人,未离宫的长老。
掌门卢直上前一步,“水云山恭迎上清门观星一脉长老前来访道。贫道卢直,参见紫明道友。”
杨暮客抬脚上前,掐子午诀深揖,“紫明拜见卢直师叔。修为尚浅,当不得长老之名。”
一番寒暄,杨暮客随着卢靖真人前往居所。
“小友。此回来,定要叫我那徒儿高兴坏了。他盼着外人来,都盼得花了眼。”
“哦?十年了,也不知那小娃长多高了。”
说话间,山间小院里走出来一个俊秀男子。眉宇之间,还能看出来当初大船之上的神色。他比蔡鹮没高出许多,面上更带着些许拘谨。
“聪苒拜见紫明师兄。”
临近了,这男子发髻才到杨暮客鼻尖。
杨暮客笑着上前,“你是姬寅?”
“正是学生。师兄在大船之上,以先生寓教于乐,师弟方能入道迅速。”
杨暮客上前轻轻托着他的手肘,“都长这般高了。你那季大爷如今做了朱颜国的皇夫。那两个小朋友如今也是武艺超群,但都比不得你。筑基有成啊。”
聪苒腼腆一笑,“才过了存思之关。远远说不得筑基有成。与师兄相较,更是云泥之别。”
“这般多礼作甚?”杨暮客拉长了脸,露出不高兴的样子。
聪苒抬头,看见了蔡鹮。当年在船上,三小娃吃穿都受了这婢子照顾,但见着蔡鹮穿着道衣,再次低头,“聪苒拜见蔡鹮姐姐。”
蔡鹮掐子午诀欠身,“当不得上人如此大礼。”
这时卢靖真人开口,“他名叫姬寅,五行属土,贫道愿他长生郁郁葱葱,便赐名为苒。紫明小友觉着如何?”
杨暮客把聪苒拉起来,“真人言出法随,自然是一路繁花,长生逍遥。”
由卢靖真人领着进了小院,院子里有一个阵法,将一间茅屋隔开。
里面站着一个女子。
正是姬寅之母,姬郑氏,郑薇洹。
这位乾朝妃子,本来面容秀丽,如今也显露些许老相。眼角有条条皱纹,两腮垮了些许不再圆润。
杨暮客惊喜地上前,“郑大姐别来无恙,你于这灵山福地养老,也是一个不错去处。你儿子修行有成,想来心中宽慰,长命百岁。”
“多谢杨先生吉言,不过我儿管你叫师兄。你管我叫郑大姐。这辈分要怎么论……哼。”
杨暮客恬不知耻地嘿嘿一笑,“咱们各论各个的嘛。”
几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卢靖真人默默进屋。
旧识相见,自然要说说这十年光景。
郑薇洹听闻蔡鹮成了俗道,受戒全真,心中惊讶不已。她觉着,自己是否也要学些道法。便默默看向宝贝儿子。
而聪苒面色为难,“阿母,学道很苦的。”
“哼。我能领着你从那深宫大院里逃出来,我还吃不得苦了?”
杨暮客则上前打岔道,“师弟这话是实话。我领着她下山,也是云游历练。途中风餐露宿,苦呢……郑大姐不知有没有好茶,贫道途中跑来跑去,一口热饭都吃不上,就差茹毛饮血了。”
“得了你们照顾,又岂能怠慢了你这惫懒货?蔡鹮,走,我俩去弄茶。让他们这修士说悄悄话去。”
聪苒抬头,“师兄。您一直带着她,也是给她求长生法吗?”
杨暮客没否认,轻声问,“存思撞外邪了?”
聪苒点头。
杨暮客叹了口气,“看着身边人年老力衰,为人子,却无力挽回时光。贫道懂你。”
“我若学你,云游四方。能不能找到帮我母亲延寿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