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前=家的南方=前街。
头户=牲口(有时专指驴)
水筲=水桶。
卷子=馍馍=馒头。
腊菜=萝卜咸菜。
默默=每每=每次。
陈三爷拿起电话,接通日租界村上花子的黑龙道场:“花子小姐,您好。”
村上花子笑呵呵说:“你先别着急,我正和香月司令商量那事,再过几天,给你答案。”
陈三爷忙说:“谢谢花子小姐。我打电话不是催下南洋的事,我是老家有个亲戚,被当地宪兵队抓了,您看看您能不能帮个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给弄出来?”
“犯的什么事啊?”
“没啥大事,就是兑换了一些牲口吃的麦麸,被治安队发现了。”
“这是私自囤积粮食啊。”
“就一点。”
“你什么亲戚啊?”
“哦,我姐夫。本家的姐夫。”
“哪里人?”
“山东安德县。”
“那不就是你师姐的老家吗?”
“对对对,就是我师姐的丈夫。唉呀,好久不联系了,突然发生这么个事,所以劳烦花子小姐一下,通融通融。”
村上花子一笑:“什么条件?”
“啊?还要条件啊?您说吧,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只要我能做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今晚过来陪我喝酒。”
“没问题!一定陪好花子小姐。那您什么时候给安德县那边挂了电话啊?”
“你放心吧,我一会儿会用军用电台发报,叫啥名啊?”
“铁小栓。”
“行了,晚上见。”
陈三爷放下电话,长舒一口气:“姐,没事了,放心吧。”
“靠谱不?”马文妹忧心忡忡。
“靠谱。”
陈三爷环视左右:“你们都出去。”
马夫等人退了出去。
陈三爷这才说心里话:“姐,我这段时间不联系你,其实是为了保护你,你知道吗?”
马文妹点点头:“我知道。如果不是你姐夫出这事,我也不会来找你。”
陈三爷压低嗓音:“姐,最近我会给你弄一张通行证,你和姐夫带着小宝,赶紧离开。”
“你不要冒险,当初潘召活着时,汉奸们就对我和你姐夫盯得很紧。潘召虽然死了,七和尚还活着,我就怕他们拿我要挟你,所以我也没敢和你来往。”
陈三爷又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将嘴凑在马文妹耳朵边,极其细微的声音:“姐,茹茹在香港,我送你和姐夫去香港。你和茹茹团聚。我一直在等茹茹的消息,如今知道她的落脚地了,我才能采取行动,我一定把你和姐夫、小宝,送出去。”
马文妹眉头一蹙:“你呢?你自己呢?”
陈三爷一笑:“姐,你不用管我,我能逃脱。”
马文妹摇摇头,伸手抚摸着陈三爷的白发,伤感地说:“三儿,你看你把自己都折磨成什么样了?姐心疼了。姐哪里都不去,姐就陪着你,你在哪里,姐就在哪里,是生是死,咱姐弟俩都在一起。”
说着,马文妹眼泪掉下来。
陈三爷故作轻松:“姐,我没事,我挺好的。”赶忙为马文妹擦去泪水,“姐,我们早晚会团圆的,你得听我的安排。”
“我不听你安排,每次你都把别人安排得好好的,你自己从来不管自己,我还不知道你这个秉性?”
陈三爷一笑:“姐,你的脸咋这么黑?是累的吗?钱不够用了吗,我再给你带点。”
马文妹笑着摇摇头:“怎么会不够用?你给的钱,我和你姐夫都不敢花,幸亏日本鬼子打过来之前,你让你姐夫去钱庄兑换了大洋,都埋起来了,就埋在咱家枣树底下,姐给你留着。”
陈三爷鼻子一酸:“姐,你花吧,别给我留了,您都照顾我半辈子了。你舍不得吃喝,我也不放心,你看你都晒黑了,面色蜡黄,气色也不好。”
“我这是瞪瘾抹黑的!我从灶火膛里掏出的锅底灰,抹在脸上的!我从安德县过来,路上会遇到日本兵盘查,姐虽然不是小姑娘了,但搁不住鬼子畜生啊,所以我把脸抹黑了,变丑了。你看,这不擦下来了吗?”马文妹吐了一口唾沫在手上,噌噌擦脸。
陈三爷笑了:“姐啊,还是小时候那个样。我记得小时候,咱们出门玩生意,没水的时候,您就吐两口唾沫,给我抹抹脸。您说我的脸像个泥猴子,抹两下,我的脸就变白了!”
“咯咯咯咯。”马文妹笑起来。
笑着笑着,姐弟俩,都哭了。
瞪瘾=故意。又是一个方言。